司马敬说罢,双腿一弹,电射而起,半空中独臂一抡,追魂铃晃起一团黄色光影,挟着“铃!铃!”震耳金音,猛向茹老镖头迎面罩来。
茹老镖头估不到这曾与自己有一面之识的司马敬竟然说动手就动手,心神一凛,见追魂铃铃音震耳,褫魂夺魄,一团黄色光圈,挟着刺骨冷风罩向面门,深知厉害,不敢硬接,晃肩挫步,飘身一丈开外,同时以成名多年的铁掌,“周处斩蛟”,反臂向追魂铃拦腰劈出。
掌风狂啸,席卷而至,“追魂铃”司马敬大喝一声:“来得好!”
半空中折腰急降,单足一点地面,身形贴地滑出数尺,追魂铃演“震铃惊龙”绝招,猛打茹老镖头前胸。
司马敬不愧为十大高手之一,身法快,招式奇,真可使人叹为观止。
茹老镖头微微一惊,立刻把一双铁掌,施了个风雨不透,与追魂铃司马敬打在一起。
只见掌风锐啸,铃音震耳,二人俱是快攻快打,恍眼打了十数个照面。
竟是半斤八两,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银箫夺魂”章士朋在一边看得直皱眉。
因为他们还有要事,急待办理,不耐久战。“独脚飞魔”李举,见盟弟久战不下,当即厉啸一声,独脚一跺,身形凌空而起,半空出招,与追魂铃司马敬双战茹老镖头。
茹老镖头独战“追魂铃”,勉强打了平手,如今“独脚飞魔”加入,立感压力加重,但仍凭着一双铁掌,奋力苦战。
“银箫夺魂”心中焦急,见“西北双残”二人合手,一时之间,仍不能取胜,双眉一皱,把烂银箫凑在嘴边。
“呜律!呜律!”吹了起来。
其音清越,其律悲凉。
隐含有“美人迟暮,英雄穷途”之感。
动着手的茹老镖头立刻心神一震,深感穷途末路,英雄老去,争强斗胜之心全失,手脚为之一慢。
司马敬见状,抓住机会,“褫魂夺魄”,追魂铃幻起五尺方圆的一个黄色光圈,铃音锐啸,猛砸茹老镖头面门。
茹老镖头神情恍惚之中,突感凉风压面,定神一看,黄色光影已近面门,骇极之中,施出“铁板桥”功夫,身形往后一挺,仰面朝天,倒纵出去。
茹老镖头急中生智,这一招本可躲过迎面下砸的追魂铃,但旁边还有个“独脚飞魔”,见茹老镖头身形后仰,向后纵去,前胸门户洞开,飞起独脚,猛向茹老镖头前心踩去。
这—脚,独脚飞魔用了十成功力,加上全身重量,怕不有千钧之量,真要踏实,可以把茹老镖头胸骨踩碎。
茹老镖头身形后仰,再想换式已不可能,万般无奈,“巧燕翻云”向一侧滚出。
“独脚飞魔”大喝一声:“着!”
单脚—挑,足正踢在茹老镖头肩头肋下“软麻穴”上,茹老镖头“吭!”了一声,一路翻滚,被独脚飞魔一脚踢出一丈开外。
所幸未踢中要害,但茹老镖头已昏迷过去。
银箫夺魂收住箫声,司马敬赶上前去把茹老镖头提了过来,同时又在茹老镖头“昏睡穴”拍了一掌,此时茹老镖头连昏带睡,真正是不省人事了。
追魂铃司马敬向银箫追魂一笑,道:“这老儿真扎手,若不是章兄的箫法奏功,说不定还要多费一番手脚呢!”
银箫夺魂道:“不要多说了!快走吧!少君可能已等急了呢……”
突听楼窗传来幽幽地声调,道:“以多为胜,算得什么英雄?‘豹突山庄’的人都叫你们丢光了!”
独脚飞魔转脸望了望,楼窗前那长发掩面的少女,回头对“银箫夺魂”道:“我们倒忘了,此处还有慕容府的一条根,不如一齐干掉,给他来个斩草除根……”
独脚飞魔说此话时,声音很低,但不知那长发掩面的少女如何听到,只听她接口道:“你们要想杀我灭口吗?那就快点动手!不然,待我白哥哥若是来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司马敬大怒,迈步向那窗走去,同时怒喝道:“我就先把你这疯丫头毙了再说!”
银箫夺魂突把追魂铃叫住,道:“她—个疯女,谅也不会成多大气候,司马兄,不必为此耽误时间了,快回去向少君覆命!”
三人说着,由司马敬单臂提起昏迷不省的茹老镖头,向前院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仍然一片漆黑,进到大厅之中,靠壁一条长桌,桌上摆着书籍古玩,但在桌下却有一个暗门,三人走至桌前,银箫夺魂章士朋,以手中烂银箫向桌下暗钮一点,呀然转开一道暗门,三人鱼贯而入,走过一条长长甬道,只见壁上数十只火油大烛,照得满室雪亮,那是一间非常宽广的地下室。
室中央摆着一只长案,案后数十张金交椅,当中椅上坐的,正是那白衣银扇儒生。
白衣银扇书生左边是一个身穿金光闪闪,镶嵌有片片鱼鳞片的羽衣,生得非常俏丽的少女。
这少女衣饰别致,除了那金光闪闪的鱼鳞珠片羽衣,一支凤头钗,那凤凰似是真珠串成,颤微微滴珠垂翠,随着俏丽少女左右顾盼,而悠悠晃动,看起来韵致宛然,别有一番韵味。
这身打扮,在中原妇女身上从未见过。
真宛如九天玄女下凡,又似龙宫玉女临尘。
这少女美是够美,但细眉入鬓,凤目含威,俏丽之中竟流露着无比的煞气。
这白衣银扇书生与金衣凤钗少女高踞首位,两旁坐着不少劲装疾服的武林豪客。
在密松林劫镖的“魔鬼岛八妖”“桃花四仙”也赫然在座。
“佛印法师”伤势似已痊愈,与白发婆婆及长髯老人坐在一处,这三人形影不离,正是威名显赫的“海外三煞”。
此外,慕容府十大高手,倒有七八位与八妖四仙等人坐在一起。
但本庄的主人,“摘星手”慕容涵,以及其妻,子,儿,女,也就是那救过展白的中年贵妇,冷傲无情的凌风公子,以及展婉儿,均被捆绑在暗室中央的巨柱上。
热血侠肠的乱发怪人“雷大叔”,赫然也与慕容家的人绑在一起。
还有,“燕京镖局”的一千镖师,约有四五十人均被捆绑住手脚,丢在案前。
这显然是“豹突山庄”已经易主,南海门鹊巢鸠占,而原来的主人,慕容涵一家却已作了阶下之囚。
慕容府十大高手,以及三千食客,大多数叛主降敌,只有少数忠贞之士,如“雷大叔”等人,却已同时被擒。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江湖上争雄称霸,波谲云诡,令人难以预测。
银箫夺魂章士朋,追魂铃司马敬,独脚飞魔李举,把茹老镖头丢在阶前,向白衣银扇书生一拱手,道:“幸不辱命,‘铁掌震河朔’茹国雄已经拿到!”
白衣银扇书生回头向金衣凤钗的少女笑道:“师妹,可以发落了吧?”
那金衣凤钗少女,凤目陡睁,眼中精光慑人,左右扫射了一遍,眼光所及之处,竟使在座的群雄,个个心中寒颤,慌忙低下头去。
只见那金衣凤钗少女俏丽无比的脸上,浮起一种令人望了心胆皆寒的煞气,以冰冷得如同从北极冰原里吹来的寒风一般冰冷的语调,说道:“还有一男一女为什么没有擒到?”
“海外三煞”慌忙站起,诚惶诚恐地说道:“启禀公主,那少年展白与‘鬼面娇娃’,不在本庄之中,容以后慢慢查访好了!”
金衣凤钗少女,面有不愉之色,还要发作……
白衣银扇儒生接口道:“想他们两个乃是局外之人,现在先不管他们了,还是先……”
金衣凤钗少女,面色一沉,道:“你竟敢帮着外人说话了!”
白衣银扇书生似是极为惧怕这俏丽少女,连忙赔笑道:“师妹,言重了!师兄怎会帮着外人说话?”
金衣风钗少女连声冷笑,道:“你心里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白衣银扇书生连声苦笑,只把银扇在掌心连敲,却再也答不出话来……
金衣凤钗少女白了银扇书生一眼,陡然玉掌轻击,“啪!啪!”两声脆响,叱道:“开香堂!”
立刻桌后布幔之中,走出十二个短发垂髫,手捧香炉的白衣童子,鱼贯走至桌前,两旁雁翅排开!
十二个香炉内檀香高烧,烟雾袅袅,立刻弥漫了全室,室中之人,鼻孔中都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奇事发生了,众人一嗅到这淡淡幽香,清醒的人感到一阵迷惘,眼中所见都是庄严神圣之像,心中所想的只有崇拜与服从,连一点反抗的意念都兴不起了。
而昏迷的人,受伤昏迷与被点中穴道昏迷的人,反而清醒了。
所谓清醒,不过恢复了知觉,视觉,听觉……心中的灵智却一样陷入了迷惘之中。
此时连茹老镖头也清醒(恢复知觉)了过来,张眼一看眼前奇异的景状,不由当场怔住了。
就在众人神思恍惚,心灵迷惘之时,又在布幔后边走出数十蒙面大汉,在这些神秘蒙面大汉往返晃动,搬桌拉椅之间,整座地下密室,又换了一副景象。
只见当中悬挂了一幅长可及丈的条幅,这条幅上非字非画,却是一个芒头赤足的全身人像。
这画中人像,奇古突兀,塌额秃顶,压耳毫毛,鼻孔翻天,方颏阔口,在脑门正中有一条裂缝,仿佛头顶生了一两个肉角一般,其貌有如伏羲,绝不类现代生人。
横额写了八个大字:“开山鼻祖,南海一君!”
像前置了一个高有三尺,大有十围的巨大铜鼎,铜鼎之中不知所燃何香,一线白烟笔直地冲向屋顶,丝毫不倚,有如一道喷泉,被屋顶一阻,又以浓云狂卷之势向四壁倒垂下来。
使整个室中,充满了烟岚瘅气,使人仿佛有置身于洪荒大野,或云外奇峰之感。
铜鼎之前,地下又平放了一块四尺见方的厚木板,木板上刀痕宛然,直戳戳地插着五柄明晃晃的鬼头刀。
这五柄鬼头刀,鲜明铮亮,比一般江湖人物所使用者略短,长不到三尺。但刀柄上五个铁铸的鬼头,都涂着五颜六色,青绿鬼脸,赤发獠牙,狰狞可怖。
此时白衣银扇书生及金衣凤钗少女已分坐铜鼎两旁,原先慕容府的门客以及“南海门”的属下高手挨肩列坐两边,十二个白衣童子,都站在众人坐位之后,把手中香炉高举过顶,任那袅袅清香与铜鼎的烟岚,混合一起,氲氤如雾,使整座地下暗室突增神秘之感。
暗室中央,有四根撑梁的巨柱,每根巨柱上绑了一人,“摘星手”慕容涵,慕容涵之妻中年贵妇,凌风公子,展婉儿,四根巨柱正好绑了慕容家四个人。
其余的慕容府上忠心食客,雷大叔,以及燕京镖局的镖师,茹老镖头等,则分别反缚双手,散置地上。
这场面,这气氛,有使人透不出气来的恐怖气氛。
这分明是江湖黑道上令人胆裂的“刑堂”气派。
一切布置,均在数十蒙面大汉熟练手法下完成,前后不到顿饭时间,万事均已就绪,金衣凤钗俏丽少女一摆头就在她这顾盼生姿,风情万种之中,透出了令人胆寒的彻骨的杀气。
在她摆头的当儿,那些黑衣蒙面大汉恭施一礼,一齐弯腰退下,又退回布幔之内。
猛然“当”的一声锣响,悚然震鸣,寂然无声之中,这突然的锣声,震得众人心胆皆颤。
只听那金衣凤钗少女,用一种仿佛来自古墓幽魂口中的阴沉声调道:“南海门此次应临中原,为的是消除中原武林败类,重整中原武林清规,凡是巨恶大奸,以前作过瞒心昧己的罪行之人,都在清除之列!”
众人鸦雀无声,室内空气均为之一窒。
金衣凤钗少女凤目开阖之间,精光慑人,她那一身镶嵌鱼鳞珠片的金衣,在数十支烛光照映之下,更是闪闪放光,她周身都发散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以致无人敢正眼相视她一眼。
她见众人无人发声,铁手一指“摘星手”道:“慕容涵为当年‘江南七侠’之一,为贪图富贵,暗算杀害结义盟兄‘霹雳剑’展云天,该不该死?”
众人口不由己,同声喊道:“该死!”
“杀!”
被反缚的茹老镖头暗吃一惊,因为他发觉自己口中,竟也喊出一个“杀”字!
他心中并无此念,但口中竟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金衣凤钗少女纤手轻指,说了声:“行刑!”
布幔启处,五个蛮壮如牛的赤膊大汉,猛然冲出,每人在厚木板上拔下一柄明晃晃的鬼头刀,跨步翻身,鬼头刀打闪,只听“嗖!嗖!”连响,刀崩血现,“摘星手”慕容涵,一代枭雄,双臂双腿,一颗头,已经跟躯体分了家。
这正是江湖黑道上“五刀分尸”的酷刑。
那五个蛮牛似的赤膊壮汉,这拔刀杀人的动作,真快如风,众人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五人已把慕容庄主五刀分尸了,抬腿搬起鞋底,各把鬼头刀的血迹在鞋底上擦了擦,同时一甩手,“哆!哆哆!……”五柄鬼头刀,依然直戳戳地插在木板之上。
五人如旋风似的一转,又退回布幔之中。
慕容涵被杀,慕容涵之妻已经吓昏了过去,凌风公子的狂傲早已丢到乌有之乡去了,此时吓得面色惨白,嘴唇直抖,只有婉儿,那娇小柔弱的姑娘,此时竟杏眼怒睁,破口大骂:“狗贱人!这杀父之仇,就是到了阴曹地府,姑娘也要找你索回这笔血债!”
对婉儿的破口大骂,那金衣凤钗少女竟置若罔闻,依然以冰冷的声调,指着吓得昏死过去的中年贵妇道:“这妇人,助夫为恶,且不安妇道,该不该死?”
她明明是命令式的口吻,却向众人动问。
说也奇怪,众人仍然口不应心地哄然应道:“该死!”
“杀!……”
在这众人哄应声中,隔壁隐隐传来争辩之声。
听一娇媚的女声说道:“我说过是领你来看热闹,不叫你多管闲事!”
接着一粗壮男声说道:“这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袖手旁观!”
金衣凤钗少女微微一愕,凤目陡睁,回首四顾,似已发觉有人隐身暗窥!
白衣银扇书生也愕然变色,四下而观……
突然“轰隆!”一声大震,砖石乱进,尘灰飞扬,砖壁石墙忽然倒塌下来。
室中人一阵大乱,站坐在墙壁附近的人纷纷起身回避……
就在那倒塌墙壁,砖石四飞之中,猛然窜出一条人影。
那人影一晃,在室中昂然站定,竟是一个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翩翩美少年。
这少年身穿天蚕丝织成网袍,散发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犹如浑金璞玉,俊美之中现出一团忠厚之气。这俊美少年正是展白。
众人一见是展白出现,不管识与不识,同时为之一震。不过却是感觉不同。
茹老镖头及燕京镖局众镖师,个个面现喜色,心知来了救星。
雷大叔却是满脸惊奇。因为他估不到展白有如此功力,能够把那么厚的砖墙震塌。
凌风公子也是满脸惊奇。不知展白怎会隐身在秘室夹壁之中?
婉儿却是又惊又喜,哀声叫了声:“展哥哥!”
“海外三煞”惊诧地站了起来。白衣银扇书生面色倏变。
那金衣凤钗的俏丽少女,不知怎的,冷酷的脸上竟现出一片艳容,望着展白凤目放光,但已不是慑人的冷光,而是迷人的娇媚之光。
展白能叫四大豪门之女,一见倾心,自有他醉人的仪表,若不然以金衣凤钗少女的冷酷高傲,岂会一见动容?
白衣银扇书生,却是“南海少君”,一见“南海龙女”也就是那金衣凤钗少女,从未现过笑容的脸上,见到展白,脸上竟然现出笑容,不由心中大妒,暗想:好事怎么全让这小子包了?立即猛叫道:“‘海外三煞’何在?叫你们捉拿的没拿到,却在这里出现了,还不上前给我拿下!”
“海外三煞”倏然变色,白发婆婆“冷艳红”猛地起身一站,厉声吼道:“好小子!姑奶奶找你没找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喝声中,身形一掠上前,猛然向展白劈出一掌。
展白挥掌一接,“砰!”的一声大震,劲风四激,暗室中数十只火油大烛摇摇欲熄。
展白稳如岳峙,站在那里纹丝未动,白发婆婆却被震得倒退了三步。
白发婆婆怪目圆睁,满头白发犹如狂震飞蓬,狠狠望着展白,她真不相信,数月之前曾伤在自己掌下的少年,竟能一掌把自己震退。
“佛印法师”在一旁道:“老太婆,小心!这小子不知吃了什么药,掌力忽然增强了!”
“海外三煞”虽然形影不离,常在一起,但平日互相笑谑惯了,正话反说,正说反话,从未规规矩矩地交谈过,“佛印法师”在密松林劫镖吃了展白的亏,这时提醒白发婆婆留神本是好意,而且话也是老实话,但白发婆婆却向相反的方面想去了,她以为“佛印法师”是嘲笑于她,随呷呷一阵干笑道:“贼秃!休长他人志气,看老娘这一掌!”
笑声中,运集了十二成真力,又猛向展白袭来。
展白见白发婆婆这一掌比刚才一掌更加猛烈,他亦聚十成功力,打出一记“天佛降魔掌”绝学。
两股巨大无比的掌风劲流,猛然相撞,突听天崩地裂一声响,砖石飞扬,尘灰弥空,整座地下室都被震得倒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