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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飞来横祸

毒心一起,嘴角浮现半丝狞笑,举步硬踏中宫,左足才起,剑已交到右手,照准厉凤栖一式“毒蛇寻穴”,分心便刺!

这起手第一招便抢中宫,在武林规矩,也算是欺人之举,厉凤栖柳眉微剔,冷笑一声,手中剑“拂柳分花”,硬格毒手纯阳来剑!

但两剑才触,厉凤栖便即感觉到对方剑身之上,震力奇强,知道硬拼真力,自己究是女子,有所吃亏,遂假意一提真气,往外推剑,其实一推便收,人用“金鲤穿波”向后倒纵!

毒手纯阳妙玄,见厉凤栖吸气推剑,方自狞笑一声,力达四梢,想在一开始便将对手长剑震落,杀杀四女锐气,哪知真力一发,厉凤栖借劲飘身,人已退到一丈七八以外!

妙玄冷冷一笑,正待挺剑追扑,但这位碧梧仙子退得虽快,来得更速,足尖才踏地面,身形便已纵回,半空中清叱一声,剑花错落,幻起一天银星,向毒手纯阳妙玄,迎面飞洒而下。

毒手纯阳想不到碧梧仙子厉凤栖进手反攻这快,身形正欲追扑,在这种将起未起的情形之下,收招换式,均极为难,何况对方这一剑凌空倒泻,威力无伦,也着实不易闪避!遂足尖使劲,索性往上窜起,掌中长剑用了一招纯阳绝学“飞斩黄龙”,化作一道青虹,带着劲急风声,向满天飞落的剑花接去!

这一剑互接,双方到是势均力敌,一震而开,落地以后,便自揉身互进,幻起一天纵横剑影,搏斗得激烈险恶无比!

毒手纯阳妙玄的“纯阳剑法”,纯属阳刚,雄健无伦,施展开来,宛如海啸天风,挟着倾盆暴雨俱至!连索玑这种剑术名家,飞天罗刹司空铁这等武林高手,都看得连连点头,觉得山东大恶之名,决非幸致!

碧梧仙子厉凤栖所施展的“飞凤剑法”,乃是武林怪杰东海厉氏双魔,特地为这心爱义女所创的一套奇妙绝学,避免女子气力较男子单薄的先天缺陷,专以奇诡灵妙,变幻莫测,阴柔韧战见长,所以场中两人,一个宛如巨魔飘忽,剑剑天崩地裂,鬼泣神惊!一个宛如散花天女,剑剑奇妙轻松,不可捉摸!

罗刹寨所有群雄,及索玑卓不群青环三女,一齐被这场罕见剑斗,吸引得个个出神凝视,满场鸦雀无声,几乎到了尘沙落地可闻的静寂地步!

经战过了百回以外,毒手纯阳妙玄内力充沛,依旧勇不可当,碧梧仙子厉凤栖则练的就是耐战功夫,也依旧潇洒从容,身法奇诡,剑招灵妙!

势均力敌的拼到近二百招,索玑看出两人轩轾难分,生怕厉姊姊有所失闪,方想出手换回碧梧仙子,自己施展当今武林的绝传秘学,昔年青城山法华庵主心如神尼一十九手“伏魔慧剑”,揉杂母亲玉笛飞仙井若文所传的“散花玉笛”诛去妙玄恶道之际,场中已出岔事!

原来毒手纯阳妙玄,久战碧梧仙子厉凤栖不下,心中躁急,钢牙连挫,施展自己“纯阳剑法”之中的夺命双招,“卷海翻天”“岳阳酒醉”,把一柄青锋长剑化成了一片剑山,急遽如风,电闪出手!

碧梧仙子厉凤栖,也觉得自己徒负“东海一凤”之名,初次出阵,就斗不胜这毒手纯阳,脸上未免太无光彩,也用出了飞凤剑法之中精绝撒手连环三招“梧叶乱飘”“百鸟凰”“歧山落凤”,回环迸进,剑气冲霄的照准对方上中下三盘,同时疾扑而至!

就在这双方各出全力硬拼,只要纵横剑影一合,必有一方落败,血溅黄沙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条灰影,带着一声悠长清啸,自玉笔峰头的十丈高空,如飞星,如泻电的疾降当场,手中并似执着一根赤红之物,硬往千重剑气之中,一格一震,便把毒手纯阳妙玄,与碧梧仙子厉凤栖,各自震退数尺!

剑气一收,来人是个矮瘦灰衣僧人,手中拿着一根赤红如火的龙头藤杖,面含微笑,卓然而立!

不但厉凤栖等四女,不识此人,连毒手纯阳妙玄,也觉陌生,还以为这灰衣僧人,是来为四女助阵,怒火填膺之下,纵身抢过,劈头就是一剑!

耳边虽然听得飞天罗刹司空铁出声急喊:“妙玄道长不要莽撞,这位不空大师,是自己人!”

但激怒之下,用力太猛,发势难收,一剑已自当头剁下。

灰衣僧人口角微哂,漫不经意的斜举手中火红藤杖,轻轻一格,毒手纯阳妙玄执剑右手的虎口便被震裂,长剑飞起三丈多高,耀日生辉,颤巍巍的,堕入场外的丛草以内!

如此瘦矮僧人,会有这大的惊人神力?竟把毒手纯阳一下镇住,惊愕不已!

这时飞天罗刹司空铁,业已离座赶过,先向灰衣僧人,深施一礼,然后笑对毒手纯阳妙玄说道:“道长休惊,这位是司空铁特地远自巫山邀来的不空太师,也就是三十年前,名满江湖的大力神魔焦振远,彼此一家,莫生误会!”

毒手纯阳妙玄,听说来人竟是当年位列四神魔的大力神魔焦振远,光论辈份名头,人家已是黑道之中的先进人物,何况方才一杖震剑,自己业已尝过滋味,只得用那只被人家震裂虎口的带血右掌,向不空大师,一打问讯。

不空已由司空铁告知毒手纯阳妙玄名头,还了一礼,哈哈笑道:“贫僧虽然冒失得罪,但道长那突如其来的当头一剑,若非我这枝‘朱藤火龙杖’,能御宝刀宝剑,怕不杖断头裂,就此涅槃?彼此均有不是,一笑为止!”

此时索玑听说来人竟是当年的大力神魔焦振远,知道厉害,柳眉暗蹙,已把厉凤栖唤回,自己缓步当场,用手中玉笛,一指不空大师说道:“焦振远,你自当年哀牢漏网,匿迹江湖,怎不就此回头,参求正果,又来卷入这武林恩怨之中则甚?”

大力神魔焦振远化身的不空大师,是在巫山江边巧遇欧阳实、石璞、东方璇、杜宏光等人,慑于石璞兄弟腰下所悬的那一只墨剑,才在朝雪峰下,镌石留言,邀欧阳实等,到十万大山玉笔峰腰的罗刹寨中相会,自己也赶紧取了多年苦心觅得宝刀宝剑所不能伤的一枝“朱藤火龙杖”,便即赶来!

索玑这一指名发话,焦振远本来不知石璞,东方璇还有这样一位小妹,但闪眼一看,索玑虽御男装,眉目之间,却活脱脱的就是当年白骨神君义女,玉笛飞仙井若文的绝世风姿,井若文是与索英珠二女同归石中英,难道这手持玉笛的俊美少年,也是墨剑双英之子?

猜出来历以后,焦振远眉头略皱问道:“少年人莫非姓石?”

索玑笑道:“和尚眼力不错,石璞是我大哥,东方璇是我二哥,我是他们小妹,叫做索玑,本来你只要看见这根玉笛,就应该猜出我是谁来才对!”

焦振远眼光略瞬,看出索玑手中玉笛,果是玉笛飞仙井若文的当年故物!嘴唇一动,方想发言,索玑已又含笑说道:“适才听得司空老寨主,称呼和尚法号,叫做‘不空’,据我想来,这‘不空’二字的含义,应该是‘一尘不染,敬礼空王’,倘若变成真如不悟,嗔念‘不空’,决非佛家真谛!和尚远自巫山赶来,难道想仗你数十年成名,吓唬我们这些年轻人么?”

索玑灵心慧质,绝顶聪明,由于大力神魔焦振远的昔日名头,以及适才自千重剑影之中,凌空一杖轻挑,便将毒手纯阳妙玄,及碧梧仙子厉凤楼,同时震退几步,而毒手纯阳又被他震裂虎口,吃了大苦等情看来,四女之中,虽以自己武学最高,但自己也绝不是这位大力神魔对手。

所以在话尾轻描淡写,不着痕迹的加上两句,大力神魔焦振远听得脸上一红,哈哈笑道:“姑娘年纪经轻,怎的口舌这般犀利?你不要当面损人,焦振远昔日微名,尚知自惜,我自哀牢较神力,铁杵对铜刘,所用大力金钢杵,被欧阳实的独脚铜刘震飞,便遁迹巫山,皈依我佛!但金经贝叶,暮鼓晨钟之下,嗔念虽消,名心未泯,万缘皆空,一事不空,总想有缘再与欧阳大侠,一较神力!如今我在川边,巧遇欧阳大侠,与你两位哥哥,已邀他们来此一会!欧阳实是我昔日硬敌,必须较量神力,自不待言,倘若你们兄妹上场,焦振远愿以这枝‘朱藤火龙杖’,对你们两柄墨剑,一根玉笛,这样总算不得是欺凌后辈,而且两阵一完,不论胜负,焦振远心愿已了,从此永谢江湖,像你所说的万缘不牵,静参空王妙谛。”

说到此处转对飞天罗刹司空铁笑道:“司空老友二十年不见,你居然有术驻颜,可见得静处名山,真如自葆!但如一涉江湖名利,我料你用不了三数年间,费尽苦功所保持的玄鬓朱颜,必然会变作了鸡皮鹤发,甚么叫南天霸主?又甚么叫威震武林?当年白骨神君戚子铭,比你如何,他自被石中英的真诚度化,皈依三宝,仅仅一年之间,便已成就上乘功果!倘若执迷不悟,峨嵋清虚道长,与谈笑书生上官子彤只一出手,白骨教依然瓦解冰消,戚子铭的下场头,也就不堪想像了!”

远远请来为这群雄大会护法的不空大师,居然说出这种话来,飞天罗刹司空铁只是微微含笑,脸上未有丝毫表示,但毒手纯阳妙玄,与东海三绝等人,却已在暗中互相交换眼色!

就在焦振远劝导飞天罗刹司空铁的一席话方了,空中突有一阵宛若洪锤的爽朗笑声说道:“欧阳实恭听大师这一席话,便知昔日故人,果然廿载参禅,深具慧觉,但大师既劝司空寨主,何如以身作则,我们那一段昔日过节,欧阳实早在巫山,便已据实直言,完全仗着上官大侠借枝传力,才幸胜大师,如今宁愿认败服输,三位石家贤侄,更不敢擅自冲撞老辈,两场比斗,全免如何?”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六七丈高以上的一块大石之间,站着四人,正是大侠欧阳实,及石璞东方璇兄弟,还有那位武功已非昔比的扬州一鹤!

欧阳实话音一了,伸手拉着杜宏光,与石璞兄弟,便自高空飘然直落,宛如飞仙驭气,坠地无声,比起大力神魔焦振远来时,另具一种从容潇洒之概!

焦振远眼望欧阳实微笑说道:“我早说过,这两场无论胜败,焦振远均将永谢江湖,廿年心愿,欧阳大侠又何必定使我成为虚望?且请入座,我与主人商量一下,便即开始这场武林盛会!”

欧阳实知道人家存心廿年,一战难免,遂颔首微微一笑,走回四女这边,索玑撅嘴说道:“我与厉卓两位姊姊及青环,一路玩得蛮好,你们怎的又自川边赶来,难道还怕我们被这干贼寇欺负不成?”

东方璇大笑说道:“玑妹就会这样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罗刹群雄固然不在你们几位女侠眼中,但这大力神魔,突然出世,欧阳世叔若不赶到,光凭你那根玉笛,和一枚天心环,准就接得住么?”

不提他们兄妹互谑,且说罗刹群雄这面,焦振远又向飞天罗刹司空铁劝说他不必以多年在野之身,重作出岫之云,涉及江湖锋镝!

飞天罗刹含笑答道:“今日此事,一半也是小弟乘兴之举,想藉此会会高人,哪是真要做甚么天南霸主?焦兄适才与对方订约两场,小弟加上一场,三场过后,不论胜负,均敬如焦兄之劝,罗刹寨从此闭关,至于妙玄道长等人与对方的一段恩怨……”

说到此处,眼角一扫四外,不由瞿然一惊,原来毒手纯阳妙玄,与东海三绝等人,就乘着这双方交谈的片刻工夫,业已不辞而别,走得一个不剩!

焦振远微笑说道:“司空老友你看如何?这般人哪里是诚心捧你作甚么天南霸主?不过想藉罗刹寨之势,代他们一了私仇而已!如今见事不妙,不等会终,便自趁机逃走,我们还是先与对方了断以后,再行畅叙这廿年久别吧!”

说完转向欧阳实等人笑道:“我司空老友,与诸位素无仇怨,如今滋事生端的毒手纯阳,及东海三绝等人已走,司空老友立意把这罗刹群雄大会,改为彼此善意切磋,焦振远两场,司空铁一场,不论胜负如何,罗刹寨从此闭关,我与欧阳大侠的昔日一段过节,也算了结!话已说明,哪位先行赐教?”

欧阳实知他厉害,方待起身,那位飞天罗刹司空铁,已然下位笑道:“欧阳大侠与各位少年英侠,宠临罗刹寨内,司空铁礼貌未周,请恕慢待之罪!不空大师神功绝世,留待压阵施为,司空铁敬请各位之中,不拘何人,赐教几手!”

欧阳实知道此人归隐多年,功力颇深,而且双方事先又已把话说明,彼此切磋,点到为止,所以胜负之间的分寸,极难拿捏,遂把眼光一瞬石璞。

石璞会意起立,走到场中,抱拳恭身笑道:“晚辈石璞,敬求老寨主赐教,我们是动兵刃?还是过掌?”

飞天罗刹司空铁老眼识人,微一打量石璞,便觉得这位英俊少年英华内敛,聪明不露,功力竟自极高,何况又是墨剑双英这等名父之子,心头戒意一生,微笑答道:“彼此旨在切磋,何必动甚兵刃?石小侠家学渊源,你把峨嵋绝学‘正反阴阳三十六解’,赐教司空铁几手何如?”

石璞听司空铁一口叫出自己家传绝学,也暗佩此人淹博,他向来作事比东方璇沉稳,又面对如此成名人物,自然不敢怠慢,解下腰悬竹制墨剑,抛与东方璇,那位大力神魔焦振远的目光,却向这柄形式奇古的宝剑之上,盯了几眼。

飞天罗刹司空铁等石璞抛剑以后,左脚微退半步,双手自然下垂,凝神纳气,眼皮微阖即开,冷电似的精光四射,目注石璞,含笑说道:“石小侠请赐招!”

石璞认识司空铁的这种起式,叫做“无极生元”,知道人家用的内家掌法之中,极为高明的“先天无极掌”,哪敢怠慢,答了一声:“晚辈遵命放肆!”双掌在胸前一错,足下盘龙绕步,倒踩七星,转到飞天罗刹司空铁右侧,身形欺进,用左掌发招,一式“金雕掠羽”,斜带风声,切向对方右胯!

飞天罗刹司空铁,丝毫不敢对这年轻对手加以小视,第一招不肯硬拆硬接,双肩一错,足下换步移宫,便已转到石璞背后,骈指如风,疾点对方“精促”重穴!

石璞早就知道这一场对掌,非拼到百合以上,胜负难分,第一招哪想得手?所以见司空铁身形一闪,左掌已收,就势“黄龙转身”连身翻转,避过对方的点穴手法,并以内家重手“玄鸟划沙”,硬切司空铁点空右臂!

两人全是一样的灵敏沉着,守得紧,攻得凶,展眼之间,拆到五十余招,石璞业已使出逆转阴阳颠倒五行的后三十六解,仍无丝毫胜意,而飞天罗刹司空铁的一套“先天无极掌”,何尝不是奇招迭发,辣手时施,但也未占得半点便宜!

石璞这时恰好用那“正反阴阳三十六解”之中的一招绝学“阴阳开阖”,先以三式凌厉无伦的连环进手,逼得飞天罗刹司空铁退后数步,然后就势双掌一按,拔起三丈来高,掉头下扑,双臂在胸前一圈,微往外翻,右手五指坚挺,左手五指成钩,目光笼住司空铁,凌空下击!

司空铁认得这种云龙身法,周围五丈以内,均属于对方双掌的威力范围,难于闪避,自己恰好亦因久战不下,正想一拼,遂也一声宛如凤鸣龙吟的长啸起处,同样拔起三丈高下!

他外号既称飞天罗刹,腾空变化,自具专长,身形拔起以后,两臂分处,双足微一屈伸,便即迎向石璞,四掌凌空互合,贴在一起!

两人全是一样只求分出胜负,不愿伤人,所以完全避免运用阳刚之力,只用阴柔暗劲,传往掌心,四掌互握,极慢极慢地从空降落!

落地以后,含笑相对约有半盏茶时,飞天罗刹司空铁一叹收手,摇头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石小侠你大概还保留了两成内力未发,司空铁便已相形见绌,武林中恃技称雄,若不见好收帆,到头来得免凶终隙末的能有几人?今后定当敬如不空大师所劝,只侣麋鹿云烟,不问江湖之事了!”

原来二人四掌相交,暗传内劲,表面虽然胜负未分,但所立的沙地之上,石璞足下毫无异状,司空铁却因全力传功,竟然踏出了两个二三分深的浅浅脚印。

这种情形,显示飞天罗刹司空铁已竭全力,而石璞则尚有余力未施,所以司空铁才交代几句,冠冕堂皇的收手认败!

大力神魔焦振远化身的不空大师,迎回司空铁,自己走到场中,向欧阳实呵呵笑道:“这两场该我献丑,欧阳大侠与石家几位老弟,谁先赐教?”

欧阳实知道这位大力神魔昔年武功,已足惊人,廿年巫山潜修,定然更有大进,自己若非“不坏身法”练成,真还未必斗得过他,何况在峰头听此人劝告飞天罗刹司空铁的一番言语,足见业已深明是非,不过就这一桩当年憾事挂在心头,好胜之念,尚未全消而已!

还含笑起立,步入场中,向焦振远抱拳说道:“大师功行精进,明辨是非,这一点昔日因缘,了结也好,免得留为慧果之累!欧阳实生平谨守一个‘实’字,从不欺人,今日当着司空寨主等人,我先要再度说明,昔年哀牢一会,我那只独脚铜刘,若非谈笑书生上官大侠,暗中借我足下所踏枯枝传力,决胜不了大师的‘金刚神杵’!如今再度比试,欧阳实一切遵从大师之命便了!”

大力神魔焦振远的印象之中,这位欧阳实是个傻大黑粗的浑浊楞汉,想不到廿年一别,自己潜心佛学,气质默移,人家言谈举止,何尝也不是变得极有涵养的谦冲已极。听完欧阳实话后,微笑说道:“欧阳大侠磊落光明,令人敬佩,照你这么一说,焦振远本来不应再提当年之事,但风萍巧聚,彼此逢场作戏,多留一点雪泥鸿爪,亦自无妨!欧阳大侠,你那只独脚铜刘呢?不曾带得来么?”

欧阳实含笑说道:“二十年前,白骨神君哀牢归正,欧阳实随上官大侠及墨剑双英、玉笛飞仙等人扫荡苗疆,诛除铁心双道勾魂羽士常独,玉面常常董妙清之后,此物即未再用!”

大力神魔焦振远听他早已不用独脚铜刘,眉头方自一皱,欧阳实又复笑道:“所以欧阳实久已两手空空,但大师如欲动用兵刃,欧阳实向我石家贤侄,借柄‘墨剑’就是!”

“墨剑”二字,曾经震慑江湖,焦振远入耳心惊,不由闪目看去,只见石璞自腰下拔剑抛过,一道乌光,便自飞入欧阳实手内。

这类千古宝剑,怎会出鞘无声?焦振远不由问道:“这是墨剑双英的昔年故物?”

欧阳实哈哈大笑说道:“仙府神物,哪能久谪人间?这不过是石璞东方璇两位贤侄,怀念他父母英名,以竹剑涂墨,继武神威而已!”

说完弹指扣剑,剑作竹响。

大力神魔焦振远脸上一红,自己就因怕这两柄墨剑,才改时约地,取来朱藤火龙杖备用,但想不到居然剑是竹片涂墨所制。

遂把手中朱藤火龙杖,往沙地之中一插,向欧阳实笑道:“我们也来个三场较力,第一场柔,第二场刚力,第三场借兵刃传力,三场赛罢,焦振远便永除俗念,谢绝尘寰!但你若用这柄竹剑,第三场未免……”

欧阳实不等他话完,便自笑道:“大师放心,欧阳实徼幸已将‘达摩不坏身法’练成,寸木束纸,均可借力,何况一柄竹剑?”

大力神魔焦振远听他自称已把“达摩不坏身法”练成,不由又是一惊,但神色瞬即平静,微微含笑,指着地上一片黄沙说道:“关于第一场比赛,我到想出了个生面别开之法,司空老友,你命人准备两张白纸,和一点笔墨!”

飞天罗刹司空铁知道焦振远欧阳实的这三场较力,绝世难逢,眼福不浅,那紫衣哪吒钱明,更兴高采烈的,亲自跑去,拿来两张白纸,和笔墨等物,请示焦振远怎样布置。

焦振远命钱明用木架把两张白纸架好并列,自己提笔在每张纸上画了一个直径两寸的墨圆,然后安置在离自己立身之处的两丈以外!

布置妥当之后,焦振远向欧阳实笑道:“我们来个比较新奇的‘搏沙作弹,落沙穿纸’!”

欧阳实点头笑道:“这名称确实新奇,欧阳实闻所未闻,怎样搏沙?怎样落沙?尚请大师赐教!”

焦振远笑道:“纸上墨圈,径约二寸,我们则需各搏一个径约三寸的沙弹,出手丈五以内,不许有粒沙散落,丈五开始散沙,等到穿纸之时,必须使沙弹散到此墨圈为小,不许丝毫碰破圈外之纸。”

地上黄沙又干又细,毫无黏性,搏成沙弹,出手不散,已极难能,何况还要使其随意散落,缩小穿纸?所以大力神魔焦振远的几句话,听得飞天罗刹司空铁,及石璞兄妹等人,一齐微微摇头,但欧阳实却自笑道:“难!难!难!大师出此难题,我要请你先难自己!”

大力神魔焦振远点头笑道:“焦振远理应抛砖引玉,但欧阳大侠身怀达摩无上神功,这点小技,哪能难得住你?”

说完随手捧了一把黄沙,搏成一个径约三寸沙球,托在右掌,默运真力,轻轻往外一推,沙球便向右边一张白纸飞去!

果然在一丈五尺以内,沙球宛如铁铸一般,粒沙不落,但一过五丈,便即落沙纷纷,正好形成一个比纸上墨圈略小分许的沙球,“波”的一声,正中墨圈,穿纸而出!

这种柔力暗劲的控制自加,不但飞天罗刹司空铁师徒,及皓首苍猿庞沛,叹为观止,脱口喝彩,连石璞兄妹一行,也自暗中惊佩不已!

欧阳实却仍不动神色,微微含笑,伸出巨灵掌也似的大手,自地上掬起一把黄沙,也未加以搏捏,便自随意出手,向前打去!

焦振远见欧阳实这块沙团,直径将达四寸,而且未经搏捏,球心不实,如能照自己同样成功,则因难易之别,第一阵便须自认落败!

所以聚精会神的注目凝视欧阳实所发沙块,怎样散沙穿纸?

但在沙块穿纸的刹那之间,不仅全场惊叹出声,大力神魔焦振远并几乎连自己所定第二场比赛刚力,第三比赛赛兵刃传力的勇气,都为之大减!

原来欧阳实随手所发沙块,打到丈五左右,依旧点沙不落,直至即将穿纸的刹那之间,突然整个沙球,自动往里一收,收缩成恰好与纸上墨圈同样大小,把墨圈齐齐切下,穿纸而出,自始至终,连一粒散沙,也未落地!

这种功力,类似佛家至高无上的神功“无相愿力”,焦振远哪得不惊?哪得不服?但想起自己廿载巫山所练绝技,又不禁雄心顿起,向欧阳实笑道:“欧阳大侠神功绝世,焦振远第一阵甘心认败!这第二阵我想仍在沙地施为,我要以凌空一掌,陷沙五寸!”

话音刚落,毫未见他有所动作,人已凌空直上四丈来高,身形略扑,两臂微分,宛如一只大雁般的,往左斜飞二丈,但突然上身一仰一滚,双足虚登,人又倒转飞回,平空中右掌一伸,虚空下按,地面上即黄沙四扬,砰然巨震,硬生生被焦振远击出一个深达五寸有余的巨大掌印!

欧阳实也自脱口喊了一个“好”字,等焦振远身形落地,向他含笑说道:“大师这种掌力,可说绝世无双,欧阳实自知不及,想改个方式如何?”

焦振远此时业已深知欧阳实厉害,所以面上毫无得色,闻言忙自笑道:“欧阳大侠请讲,焦振远无不遵从!”

欧阳实笑道:“今日之会,事先业已说好,旨在切磋,所以根本不必提及胜负二字,欧阳实练那达摩神功不坏身法之际,忽然有时发觉,倘精神凝注,能及外物,目前正可一试,我划地三尺为圈,欧阳实立足圈内沙地,请大师再发一大力神掌,试试可能粒沙不损?”

说完便以手中墨剑,在沙上画了一个三尺大圈,自己走进圈内,微合双睛,默运功力!

大力神魔焦振远,这次却不大相信,暗想难道你一运达摩神功不坏身法,连足下所站的三尺沙地,亦能全化精钢?但又知欧阳实若无把握,绝对不会吹这大话,遂暗自丹田,提聚了九成以上真力,也不再卖弄那飞腾变化轻功,翻手一掌,便望欧阳实所划圈内沙地,凌空劈去!

这时不但大力神魔焦振远不信,除了石璞东方璇索玑兄妹三人以外,所有在场诸人,也均抱着一种极具怀疑的心理,注视欧阳实是否真有这类闻所未闻的绝世神功?所以四外又复宁静得几乎可以听见焦振远的心房剧跳!

九成以上的真力施为,他又夙以“大力神魔”成名,掌风自然如山崩海啸,雄劲无伦!“呼”的一声响处,照飞天罗刹司空铁师徒看来,不要说是必然把沙地击出一个大坑,可能连欧阳实也站不住脚!

哪知掌风到处,欧阳实双手倒负,一无动作,纹风不动的微微含笑而立,他所划圈内黄沙,也如同铁铸胶黏,点尘不起!

但圈外则黄沙迷漫,风势奇强,几乎齐着地面,硬给削去了两寸,左右的好大一片!

欧阳实目注焦振远正待发话,焦振远已先长叹一声,然后神色转变得和祥之极,含笑说道:“蠡测大海,管窥豹斑,焦振远今日才深信这武学一道,渊深得委实无穷无尽,欧阳大侠的达摩神功,炉火纯青已入化境,可谓举世无匹,焦振远不敢再自轻狂,第三场兵刃较力,不必再比!但今日天色已晚,你我廿年旧识,一旦嫌隙消除,焦振远要借主人之地,款待一宵,明日再各自风流云散,欧阳大侠,能赏我这个薄面么?”

欧阳实哈哈笑道:“大师不要把我捧得太高,你自己廿载蒲团,明心见性,才真是龙华会上一流人物,我等身无急事,遇见多年旧识,与司空兄这等贤主人,慢说是一宵畅叙,就是小作勾留,有何不可?”

飞天罗刹司空铁拊掌大笑说道:“欧阳大侠快人快语,豪迈无伦,司空铁幸接诸位光尘,荣幸无比,且请厅内一叙何如?”

本来隐伏血雨腥风的一场罗刹群雄大会,居然化作一片祥和,双方心情,均觉愉快非常,在大厅以内,谈笑晏然,倾杯畅饮!

欧阳实酒量极豪,焦振远司空铁也是千杯不醉,酒逢敌手,分外投机,江湖人物,就是这样豪爽可爱,司空铁竟然当筵微露代弟子紫衣哪吒钱明,向四女之中的青环,求婚之意。

索玑冰雪聪明,司空铁话锋才转,她便听出用意,恐怕青环羞涩为难,借故拉了她同出厅前望月。

欧阳实看了侍立司空铁座后,恍如玉树临风,脸色微赧,心头狂跳的紫衣哪吒钱明一眼,觉得此子根骨人品,均所不俗,遂含笑说道:“事是一件美事,但欧阳实不能作主,厉姑娘……”

碧梧仙子厉凤栖则是更是来得爽朗,看着飞天罗刹司空铁笑道:“我们二月之间,云南无量山有约,事了以后,厉凤栖亲送青环来此完婚,钱少寨主所用的那种‘莲座神泥’,拿一朵来,作个定吧!”

飞天罗刹司空铁,是看出爱徒心意,趁着酒兴开口,想不到居然一说便成,钱明喜心翻倒,微含腼腆的,交过一朵“莲座神泥”,厉凤栖含笑收入怀中,顿时这大厅的欢笑声中,又添上了喜气洋溢!

哪知月圆易缺,好景不常,一夜之间,风波骤起!

厉凤栖与青环共居一室,索玑则与卓不群住在隔壁,夜间半丝响动全无,次日起身之时,碧梧仙子厉凤栖与那位新与紫衣哪吒钱明缔结鸳盟的青环,竟自一齐不知去向。

她们决不会不辞而别,显然是出了甚么岔事?这一来飞天罗刹司空铁脸上未免太下不来,紫衣哪吒钱明更是焦急无已,众人一番猜测,认为极可能仍是毒手纯阳妙玄,及东海三绝等人所为!

司空铁眉头深皱,苦笑了一声说道:“司空铁本来准备自今日开始,罗刹寨永远闭关,不闻世事,谁想得到平地之间,风波骤起?但我敢发句狂言,广东广西境内,任何人难逃司空铁耳目,如今只好分头察访,我师徒负责福建江西,小空大师回川之便,拟请顺搜湖南,欧阳大侠等一行,则请仍按原计西游,看看云贵之间,可有踪迹?我就不信……”

话犹未了,欧阳实与不空大师,同时目注大厅檐口,沉声问道:“厅外何人?不妨请进一会!”

屋上果然有人,陡地发出一阵龙吟长笑,飞天罗刹司空铁怒满胸膛,肩头微晃,飘身便到厅外,但来人好快的身法,就在这刹那之间,笑声尾音摇曳长空,一点黑衣身影,已在十余丈外,微闪即隐!

司空铁知道追已无及,平日那等沉稳的飞天罗刹,居然气得周身抖颤,但目光一瞬檐头,脸色又变,足尖轻点,纵起两丈来高,伸手在大厅横匾之上,起下一物,走进厅内,向欧阳实,不空大师等人,摇头叹道:“司空铁今日可算栽到了家,来人从容退走不算,并还留下暗记,但我徒自闯荡江湖多年,居然不识此物,岂不令人愧死?”

不空大师知他心头难过,含笑慰道:“厉姑娘是东海离魂岛厉氏二老义女,任何强徒,也不敢过分对她无礼,我们有这多人力,哪怕搜寻不出?司空老友尽管放心!到是适才厅前来人,功力不俗,所发笑声亦极见真气之足,他留的是件甚么暗记?”

飞天罗刹摇头苦笑,把手一伸,众人注目望去,只见他掌中托着一面铁牌,牌上只刻着两个连环圆圈一白一黄,别无他物!

慢说石璞兄妹,卓不群,杜宏光等人,就连欧阳实也认不出这种铁牌来历,但那位大力神魔焦振远化身的不空大师,一见铁牌,便即闭目思索,片刻以后,睁眼发出一种极度惊奇目光,离座起立,一步一步的,往司空铁身边走去!

飞天罗刹司空铁,见不空大师如此神色,知道这面铁牌来历不小,正待伸手将铁牌递过,交与不空大师细察,突然觉得自己脑际发晕,心中微感不适!

不空大师见司空铁面色有异,根本不去接那铁牌,隔空认穴,弹指发力,一下便自出其不意的,弹出一缕锐劲尖风,把司空铁周身血脉截断倒地!

紫衣哪吒钱明,不禁大惊,纵身扑向自己恩师,不空大师僧袍大袖一挥,将他震出数步,出声喝道:“你恩师此刻全身是毒,不可沾染,等我看看是否有救?”

回头向欧阳实及石璞兄妹等人问道:“诸位身边,可曾带有解毒灵丹之类?”

石璞与索玑身边,有峨嵋灵药“九转还魂散”,东方璇身边则有厉凤栖所赠的“七宝离魂钉”解药,一齐取出递过,但各人均自暗诧,司空铁好端端的怎会中毒?毒从何来?

不空大师把这两种灵药,接到手中,一看司空铁,不禁两行慈悲清泪,流下腮边,原来司空铁七窍沁血,人已绝气,知道自己想出铁牌来历过迟,中毒太深,救已无及!

紫衣哪吒钱明,见恩师突遭惨死,一时急怒攻心,会意不过,还以为是不空大师隔空弹指,点穴致命,狂吼一声,目眦尽裂的照准不空大师,当胸便是一掌!

不空大师闪身进步,骈指如风,又把钱明点倒,交与身傍的扬州一鹤杜宏光叹道:“他们师徒情重,骤见我司空老友遭此大变,未免急怒攻心,你且向他黑甜穴上,拍上一掌……”

方说到此间,突然听得众人齐声浩叹,不空大师回头一看,“咳”的一声,左足顿处,地砖寸裂,原来那位皓首苍猿庞沛,不信盟兄那好的一身内家绝艺,顷刻之下,便告身亡,伸手一探司空铁鼻息胸头,果然气绝,方待含泪起身,向不空大师探询仇家是谁?突然四肢一痉,同样七窍流血,仆倒司空铁身畔,亦自毙命!

刹那之间,两位内家好手,同化南柯,众人看得伤心惨目,齐觉骇然,不空大师,双目一睁,神光炯炯慑人,向着司空铁庞沛尸身,合十一拜,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已存清静念,又起杀人心,司空老友与庞老英雄泉下有灵,焦振远不替你们雪此深仇,立誓蓄发还俗!”

回头又向欧阳实惨笑一声说道:“欧阳大侠!你如今可曾想起这面上刻双环的铁牌来历了么?”

欧阳实浓眉微皱答道:“我记得二十年前,江湖之中,有两句口头语叫:‘滇南尊白骨,北海慑双环!’滇南白骨,指的便是业已悟彻真如,西归极乐的白骨神君戚子铭,北海双环,则指的是北海骷髅岛岛主夺魄金环刁伯谦,夺魄银环夏侯翌,这面铁牌,难道就是绝迹人间达三十年之久的双环铁令么?”

不空大师点头说道:“欧阳大侠所猜不差,北海双环之中,夺魄金环刁伯谦,尚较忠厚,夺魄银环夏侯翌,则阴毒无比,尤其这种‘双环铁令’,刁伯谦所留,只是寻常铁牌,夏侯翌所留,则必然上涂剧毒,沾身即死!但双环兄弟,久绝人间,江湖中传说,早化异物,不想突然会在这罗刹寨中出现,害得我司空老友,与庞老英雄,双双惨死!焦振远自忖,骷髅岛远悬北海,夺魄双环功力超凡,这为友复仇之事,欧阳大侠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欧阳实正在点头,索玑已与卓不群同盘说道:“这类阴毒狠辣贼子,人神共愤,何况厉姊妹也可能就是被这夺魄银环夏侯翌劫走?我们力量不宜分散,一齐去趟北海骷髅岛,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强过东海离魂岛去?”

不空大师摇头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北海双环,不但武功不在东海厉氏双老以下,夏侯翌的阴狠毒辣,更有过之,方才铁牌染毒,即可想见!同去固然甚佳,却丝毫冒失大意不得呢!”

计议既定,遂将紫衣哪吒钱明拍醒晓谕大义,勉以节哀努力,共报深仇!钱明眼看恩师尸畔,又多了一位气绝身亡的皓首苍猿庞沛师叔,而与自己订约终身的侠女青环,也与碧梧仙子厉凤栖,一同被人掳去,自然钢牙咬碎,但伤心过甚,反而点泪全无,只是血红着一双俊目,指挥寨丁处理飞天罗刹司空铁,及皓首苍狼庞沛后事。

直等到灵棺入土,紫衣哪吒钱明忍耐不住,才拜倒恩师师叔坟前放尽悲声,号啕大哭,连欧阳实、不空大师、石璞兄妹等人,也为之伤感不已!

就在钱明奠毕恩师,欲随群侠同赴北海之际,突然前寨寨丁,送来一封书信。

信封之上,赫然又画了金银连环双圈,但双圈以下,却大大写了一个“刁”字!

虽然传说北海双环之中,夺魄金环刁伯谦,作事比较光明,但适才铁牌蕴毒之威,使众人凛然生惧,一时不敢伸手去接!

欧阳实存心试验对方毒力强到甚么程度?默运不坏身法,伸手接过,放在鼻端一嗅,毫无异味,又见持信寨丁,安然无事,知道信上不会染毒,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大意写着:“老夫兄弟目前在海上救得一人,收为义子,名叫厉东平,称与墨剑双英子女东方璇索玑有仇,并闻此二人已由罗刹寨司空寨主邀往玉笔峰赴约,待修此函,请东方璇兄妹,至广西都阳山天罗谷我兄弟别府之中一会!”

东方璇看完,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厉东平小贼,投海不死,又在其中弄鬼,看来夺魄金环刁伯谦修书邀约以后,厉东平复行撺掇夺魄银环夏侯翌,亲自前来,才害得司空老寨主与庞老前辈,中毒殒命!事事均是此人起祸,这次遇上却再不可以以不除此竖了。”

索玑柳眉微皱说道:“厉东平对我厉姊姊垂涎已久,此事既是他从中弄鬼,则厉姊姊与青环,不但必然陷身都阳山天罗谷,危机并还极大,我们应该从速救援!不过这样一来,到与云南之行顺路,若去北海,就不免失约于那四绝神君师徒了!”

东方璇也知道厉凤栖倘若落入厉东平手中,无殊羊入虎口,万一白壁有玷,却使他终身抱恨!而且自己看出妹子心意,似想替大哥石璞,与厉凤栖撮合良缘,更当从速救援,遂向欧阳实说道:“司空老寨主新丧,钱兄对寨中事务,必然尚需安排,小侄想与大哥小妹,先行赶往都阳山天罗谷,设法防护碧梧仙子及青环安全,世叔等随后赶来,再与老怪正式交手!”

欧阳实摇头说道:“北海双环,岂是你兄妹能敌?虽然理应即行赶往防护厉姑娘等,但稍一莽撞,更贻人忧,我请不空大师,与你兄妹先行,我与卓姑娘,杜大侠、钱少寨主等人,随后就到!”

不空大师点头称是,抄起自己的朱藤火龙杖,便与石璞东方璇索玑兄妹,先行离却罗刹寨,赶往广西都阳山天罗谷!

途中东方璇向不空大师笑道:“我欧阳世叔,把北海双环刁伯谦夏侯翌两个老怪,说得那等厉害,东方璇兄妹,有点不服,我们到了都阳山后,是暗探天罗谷?还是明面拜望,先斗斗两个老怪?”

不空大师从这一路急赶的脚程之上,因自己用出八成功力,他兄妹三人,居然毫未逊色落后,又会见石璞斗败飞天罗刹司空铁,知道这年轻兄妹,已得他们父母墨剑双英及玉笛飞仙真传,遂含笑答道:“满瓶不动半瓶摇,你欧阳世叔神功绝世,反而把任何人均看高三尺,我虽然廿年修行,却仍有你们年轻人的心情,除你欧阳世叔的达摩神功不坏身法以外,绝不服人!据我之见,暗探不如明拜,用江湖大义,责成夺魄金环刁伯谦,在双方胜负未分之前,负责厉凤栖青环二女安全,反而比在陌生之地,盲目搜寻,来得稳妥!”

石璞兄妹,一齐点头称是,不空大师又道:“紫衣哪吒钱明,心切师仇,他们来得必快,可能与我们先后脚到,你们兄妹,已得墨剑双英真传,要想先斗斗老怪,我也不拦,但只斗金环,莫斗银环,因为夏侯翌那种鬼蜮心肠,防不胜防,却不是专凭武功,可以硬抗!”

石璞东方璇同觉不空大师老成持重,顾虑周全,索玑却柳眉轩展,心头电转,暗想夺魄银环夏侯翌,到罗刹寨中,留下那面上涂剧毒的“双环铁令”,害得司空铁庞沛,双双惨死,委实太已可恶,自己偏要想个法儿,让这阴狠毒辣老怪,吃上一场莫大苦头不可!

兼程急赶,已到了都阳山脉,本来天罗谷隐秘难寻,但在山中处处都设有上画金银双环的箭头指标,所以四人容容易易寻到一条上狭下丰,绿萝蔽天的幽谷之中,看见谷内建有一片房舍,门前四个大字“天罗别府”!

不空大师从夺魄金环刁伯谦来函看出,自己与欧阳实,并不在北海双环的邀约之内,遂故意不露当年名号,向门前迎客壮汉,发话说道:“烦劳通禀,就说巫山朝云峰不空和尚,与墨剑双英子女,石璞东方璇索玑,一行四人,拜会北海双环刁伯谦夏侯翌二位!”

迎客壮汉,虽然不知道这不空和尚的昔日名头,但“墨剑双英”四字,却久震寰宇,何况人家直呼北海双环姓名,那份器宇风标,一看显是武林高手,遂不敢怠慢,急忙分人入内通报。

未过多时,门内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一个中等身材,满头白发如银,隆准巨目,精神极其矍铄,身披古铜长衫的壮健老人,止步庄门,向不空大师抱拳笑道:“适才不是毒手纯阳妙玄道长告知,刁伯谦远不知大师竟是二十年前的焦老英雄,这几位小友,名人之子,老夫同样钦迟,请进我这天罗别府一叙!”

不空大师知道这北海双环,已达百岁左右,在武林中的名辈俱高,刁伯谦居然亲自迎宾,到在意料之外!

遂合十当胸,还礼答道:“焦振远本来已以贝叶金经,参禅学佛,自忏当年罪恶,此次因偶然机缘,得知景仰已久,识面无由的二位岛主,竟在桂中,才随石氏兄妹,一同拜望,刁岛主还须恕我这不速之罪呢!”

刁伯谦一捋银须,哈哈大笑,侧身揖客进庄,引到一座四面环水但皆结微冰的水阁之中落坐。

这水阁建筑陈设,均极古雅,侍童献上香名,刁伯谦便吩咐请二岛主。

少顷长桥以上,走来一人,在不空大师及石璞东方璇索玑兄妹的心目之中,这位夺魄银环夏侯翌,定然是一副獐头鼠目的阴恶貌相,哪知大谬不然,来人广颐修眉,除了鼻尖略向里钩,目光深沉鸷猛以外,竟也是一位世外高人的风标道范!

相互礼见以后,不空大师首先说明,自己四人乃是先站,后面还有人来,夺魄金环刁伯谦擎杯笑道:“是不是飞天罗刹司空寨主,也要来这都阳山绝谷中与我弟兄一会?”

不空大师与飞天罗刹司空铁,廿载深交,老友无端惨死,早就当众立誓,要代为报仇,如今听刁伯谦言中之意,竟然不知罗刹寨中惨变,不由双眼顿射精光,盯住夺魄银环夏侯翌,方待发话变脸,索玑已先说道:“刁大岛主!你是明知,还是故问?后面来的只是我世叔欧阳实,与几位好友,飞天罗刹司空寨主,业已中了你们那面‘双环铁令’剧毒,与皓首苍猿庞老英雄,一齐撒手尘寰,难道刁大岛主尚不知道么?”

夺魄金环刁伯谦,闻言不觉愕然,回头一看夏侯翌,方叫了一声:“二弟……”

夏侯翌已自冷冷的说道:“司空铁枉在江湖闯荡这久,还认不出来金银双圈一般大小的‘寻常北海双环信符’,与银圈略大的‘追魂铁令’,岂非死在见识不够以下,怨着谁来?”

索玑见夏侯翌说话之时,丝毫喜怒神色不带,那副冷冷冰冰的样子,知道此人果极阴刁,已存诚心斗他,便再问道:“北海双环,望重武林,使两个光明正直的江湖同道,死在这种下五门的手段之上,夏侯岛主清夜扪心,对得起你的威名盛望么?”

夺魄银环夏侯翌,任凭索玑讥嘲,依旧毫不生气的,用手一指刁伯谦说道:“望重武林的是我刁大哥,夏侯翌则生平行事,无事不毒,你可知道连你手内香茗,我均已下了断肠剧毒么?”

索玑微笑引杯,一倾而尽,目注夏侯翌说道:“夏侯岛主!你毒名虽大,却吓不住我这小小的女娃,我们闲话少说,今日到这天罗别府,一来是奉刁大岛主赐柬所招,二来……”

夺魄银环夏侯翌,不等索玑说完,便即冷冷接口说道:“二来大概是要仗着你们父母,与大力神魔焦振远这点虚名为司空铁庞沛,向夏侯翌索还血债?”

索玑点头笑道:“夏侯岛主果然聪明……”

夏侯翌倏地把脸一沉,目光电瞥不空大师,冷然不屑说道:“那就先试试大力神魔,有多大神力?”

不空大师见夺魄银环夏侯翌居然先行叫阵,言语神态以内,并充满轻视自己之意,不禁怒火上升,朱藤火龙杖微点地面,正待起立,索玑在他身傍,微笑相拦,回头向夏侯翌说道:“夏侯岛主你急些甚么?我们怕你这夺魄银环名头,谁还会跑到这都阳山天罗谷内?但在动手之前,索玑要先请你以数十年名望,据实答我一言,我有一位碧梧仙子厉凤栖姊姊,和一位青环小妹,可在你这天罗别府之内?”

夏侯翌被索玑用话扣住,只得应声答道:“老夫夜探玉笔峰遇上这两个女娃,相偕步月,不知天高地厚,妄自逞能,被我顺手擒来,正在这天罗别府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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