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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易容卧底

花夫人道:“自贱妾进入本堡以来,堡主却很少外出,纵或偶然离堡,也必事先说明去处和回堡的时间,像这回三天不见踪影的事,在贱妾记忆中,还不曾有过。”

莺声呖呖,娓娓道来,别有一种撩人的风韵。

宋天行双目一阵耸动道:“诚如夫人所言,这倒的确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花夫人轻叹一声,道:“所以贱妾专诚前来,希望宋先生能帮助贱妾拿点主意出来。”

云中雁接道:“宋先生,家父对先生倚若股肱,如果家父心中有什么疑难之事,想必会向先生先加透露!”

宋天行道:“不错!堡主对兄弟确是推心置腹,无所不谈,不过,就兄弟记忆所及,这几天中,堡主却并未向兄弟说过要单独离堡的话。”

话锋微顿,目光移注花夫人,以宽慰的口吻接道:“夫人,堡主功力超绝,决不致有甚问题,敬请夫人暂释关注,不才当立即着手探查堡主行踪就是。”

花夫人娇躯微欠道:“贱妾先行谢过了!”

云中雁问道:“宋先生你是否认为家父业已离开本堡?”

宋天行道:“根据方才二公子与花夫人所言,则堡主离堡的成分可能很大,不过,一时之间,兄弟也不敢确定。”

云中雁道:“会不会是中了敌人的暗算呢?”

宋天行道:“二公子担心堡主被敌人劫持走么?”

云中雁点点头道:“是的,尤其当本堡内奸未清,外患日迫之际,小弟的确有此种担心!”

宋天行剑眉一扬道:“二公子,请恕兄弟说句自负的话,如果是三天之前,兄弟还不敢拍胸担保,但如今兄弟却敢保证,以本堡戒备之严,纵然有人想偷出一只鸡,也决不可能,更不用说将堡主劫持出去。”

云中雁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忖测的笑意,但宋天行飞快地哦了一声,接道:“对了,如果堡主确已离堡,应该是有人看到,且待兄弟查查看……

“来人!”

侧厅中,“通臂神魔”朱振邦恭应一声,疾步而出,向宋行躬身道:“老奴敬候差遣!”

宋天行沉声道:“传银衫卫队队长!”

“通臂神魔”朱振邦恭应一声,疾步而出,云中雁冷冷地道:“宋先生!小弟拙见,纵然能查出有人曾看到家父外出,还是于事无补……”

宋天行截口道:“但那至少可以确定堡主是否业已外出!”

花夫人幽地一叹道:“宋先生,二公子说得不错,纵然有人看到堡主外出,却是行踪未明又能有什么用呢?”

宋天行毅然朗声地道:“夫人请放宽心,宋天行既受堡主知遇之恩,忝居本堡总管,万一堡主有何不测,宋天行当自刎于夫人之前,以为尸位素餐者戒。”

花夫人道:“宋先生太言重了,贱妾固然希望堡主能平安无事,却也不希望先生出此下策!”

云中雁阴阴一笑说道:“假设家父不幸果有不测,则纵然宋先生自刎以谢,但亦无补于已成的事实了,不是么?”

宋天行平静地道:“那么,依二公子高见,兄弟应该如何自处才是呢?”

云中雁道:“宋先生一代人杰,智慧如海,小弟纵有什么拙见,也不敢在宋先生面前落一个班门弄斧之讥,不过,小弟确有几句也许不该说的话,如果宋先生不介意,小弟倒想提出来研究一番。”

说到这里,一位银衫佩剑的年轻人疾步而入,向宋天行、云中雁分别躬身道:“属下参见宋先生,二公子。”

没有参见花夫人,敢情他并不认识这位铁老的如夫人花弄影。

宋天行凝声道:“何东升,你立刻去查一查最近三天之内的值勤人员,有否看到堡主外出?记着采用密询方式,不许张扬!”

银衫卫队队长何东升恭声道:“属下遵命!”

恭敬一礼,转身离去,但未走三步,却似突有所忆地回身说道:“报告宋先生,属下想起来了……”

宋天行沉声截口道:“什么事?”

何东升道:“三天之前,不,现在说来,应该是四天之前了,属下曾亲眼见到堡主独自外出。”

宋天行道:“是四天之前的什么时候?”

“是黄昏时分。”

“除你之外,还有谁看到?”

何东升想了想道:“还有银卫第八及第十二号,另外有四名轮值的堡丁,同时,礼宾堂谭堂主适由堡外散步回来,也应该还记得。”

宋天行似乎如释重负地长吁声,目光向云二公子一瞟,接问道:“当时,堡主是否骑马?”

何东升道:“没有,看情形,好像是前往湖滨散步。”

宋天行目注云中雁道公子有没有什么疑问要问?

云中雁玲冷地道:“不必了!”

宋天行向何东升挥挥手道:“好了,毋须再去查询,你也可以走了,不过这些话,不许向第三者说出,懂么?”

何东升恭应道:“是,属下知道……”

宋天行目送何东升离去之后,向云中雁苦笑一声道:“二公子,现在总算有了明证,堡主并非在堡中出了什么差错。”

云中雁漠然地道:“不错,这发现可以减轻宋先生的内疚,不过对小弟我而言,感觉却不尽相同。”

宋天行对这种冷讥热讽,竟然一点也不动气地朗声道:“二公子,我很同情你的处境,记得你方才还有未说出的话,请一并说明吧!”

云中雁冷漠如故地道:“那么,请恕小弟放肆了!”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不才先洗耳敬听!”

云中雁神色一整,目光深注说道:“宋先生,如果家父不幸身遭不测,则本堡究竟该由谁来继承堡主之位呢?”

宋天行漫应道:“那自然是以二公子继承大业!”

云中雁道:“宋先生既如此说法,那么,小弟当着花姨面前,敬请宋先生交出‘金龙令’来!”

宋天行道:“二公子如此急于继承堡主之位,莫非是认为堡主确已遭受意外了么?”

云中雁道:“小弟自然不愿家父遭遇意外,假如事实如此,小弟不得不……”

宋天行截口道:“公子此刻就以堡主自居了?”

云中雁道:“家父生死不明,堡中自不可一日无主,小弟为维护本堡基业,一时从权,总不致有甚不当吧?”

宋天行道:“一时从权,固属有理。但二公子认为令尊业已遭遇了什么不测的事呢?”

云中雁道:“最合理的判断,该是遭遇了敌方的劫持。”

宋天行冷笑一声道:“看情形,二公子是非要不才我立即交出‘金龙令’才行的了!”

云中雁淡然一笑道:“交出‘金龙令’后,宋先生依然是本堡总管。”

宋天行道:“如果不才不肯立即交出‘金龙令’呢?”

云中雁阴笑一声道:“小弟自不能强迫宋先生,但我却将此情向全堡部属宣布!”

宋天行俊脸一沉道:“那是二公子你自己的事,不才不愿过问……”

久不吭气的花夫人突然截口道:“二公子,‘金龙令’之事,请暂时不要谈,目前当务之急,还是立即探查堡主的下落要紧。”

云中雁嘴唇一张,却欲言又止。

宋天行正容朗声道:“二公子,站在同舟共济,休戚相关的立场上,宋天行也当着堡主夫人之前,向你进几句忠言!”

微微一顿,接道:“宋天行既然承任本堡总管之职,堡主的安危,也即是我宋天行的安危,现在,宋天行重申并加强方才的保证!堡主万一有所不测,宋天行愿以师门令誉和项上人头做为堡主的陪葬祭礼。”

花夫人与云中雁均听后不由地身躯一震,但两个人都没有接腔。

宋天行剑眉一杨,淡笑接道:“二公子,记得不才初入本堡时,曾玩过一点手法,并说过魔崽仔可能已中了我的圈套而不自觉的话,现在我更有把握正告二公子,那魔崽仔又向圈套中深入一层了!”

云中雁双目中异芒一闪,问道:“宋先生能否请道其详?”

宋天行神秘地一笑道:“天机不可预泄,请原谅兄弟暂时卖个关子!不过,我可以说明的是,快则三天,迟则半月,必然有惊人的好消息奉告两位就是。”

花夫人与云中雁同时身躯一震,同声问道:“真的?”

宋天行爽朗地一笑,道:“真假如何,请两位拭日以待吧!”

当日上灯时分。

“通臂神魔”朱振邦却悄然进入宋天行房中,低声道:“少主,刚才银卫四号又截获一只信鸽,是由‘翠华城’来的。”

宋天行一怔道:“怎么说?”

“通臂神魔”朱振邦道:“密函中具名的是程淮,收件人是‘白旗令主’字文敖,大意说首席副门主率总坛高手多人正兼程来‘太湖’中,奉命转嘱其坚守待援。”

宋天行道:“他们一个个送上门来,倒省得咱们费神去找了,只是……程淮这厮怎还会活着?”

微微一顿,眉峰紧蹙地道:“记得当我前往‘翠华城’时,一切的迹象都显示本堡的内奸与‘翠华城’的奸徒并无关系,因为我要前往‘徐州’,是当着二公子面前说的,而事实上,‘翠华城’对我的蓦然出现,根本茫无所觉,是证我当时的忖测与事实并无出入,可是,目前不但程淮未死,而且已暴露出其一统门走狗的身分,这……哦!对了!”

顿住话锋,向“通臂神魔”朱振邦微微一笑道:“朱前辈,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周大刚曾经说过,一统门为了保密,其对内部控制,仅有直的,而无横的联系,所以‘金汤堡’与‘翠华城’内部的奸徒,都互不往来,现在,他们已算是公开活动了,自然得改变方针,以收指挥灵活之效。”

“通臂神魔”朱振邦道:“不错!少主分析得极有见地。”

宋天行轻叹一声道:“只是,如此一来,咱们人手有限,对‘翠华城’的劫运,一时之间,却是爱莫能助……”

说到这里,突有所忆地咽下未说完的话,“哦”地一声道:“朱前辈,这儿请暂时偏劳,我得立刻出去一下。”

说完,匆匆离去。

这是一间豪华中不失典雅的卧室。

烛影摇红中,临窗的梳妆台前,并肩坐着两位绝代红妆,左边是四小姐云中凤,右边是二少夫人伍春华。

云中凤黛眉微蹙,满脸悲痛的惊骇神色。

伍春华目蕴泪珠,凄然无语。

半晌,云中凤低声问道:“二嫂!你说二哥已有三个月没……没跟你……同房了,那么,这三个月中,他住在什么地方呢?”

伍春华幽幽地道:“三个月以来,他一直睡在书房中。”

云中凤道:“唉!二嫂,不是小妹编排你的不是,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伍春华道:“早说?四妹,你知道他有多凶,他曾严厉地警告过我,只要我向任何人透露出半个字,他就要我的命……何况,像这种事情,我能随便向公公面前去说么?”

云中凤轻叹一声道:“二嫂,除了这些之外,你是否还感到他与平常有别的不同之处?”

伍春华沉吟着道:“这个……一时之间,我倒想不起来,四妹,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对于他的行动,根本无法过问……哦!我想起来了……”

她的骄靥上陡然飞上两朵红云,垂首低声道:“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里起来喝茶,曾好奇地向书房中偷瞧了一下,床上竟是空的,可是第二天清晨,他又分明在书房中,以后,我有意无意之间,发现有很多次都是这种情形。”

云中凤道:“这些情形,你曾经问过他么?”

伍春华苦笑一声道:“四妹!我怎么敢问他呢?”

云中凤长叹未语,伍春华嗫嚅地接道:“四妹!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云中凤正容注目道:“二嫂,我早就说过,你心中所有的疑问,都该全部告诉我的!”

伍春华仍然是嗫嚅地道:“有一次,我……在他的枕头下,发现到一条……一条香帕……”

云中凤心自暗笑:“一条香帕,也值得如此紧张……”但口中却漫应道:“那是一条怎样的香帕呢?”

伍春华道:“那是一条粉红色的丝质香帕,上面绣有鸳鸯戏水的图案,右下角还绣着……绣着……”

她,结结巴巴了半天,竟没说出下文来。

云中凤急道:“二嫂!你是怎么啦?”

伍春华脸色微显苍白地道:“我不敢说……”

云中凤扬眉说道:“一切由我做主,放胆说吧!”

伍春华闻言,才勉强点了点头,说道:“四妹!那上面绣着‘弄影’二字……”

云中凤娇躯一震道:“那不是花姨的名字!”

伍春华道:“所以我不敢说呀,这要是传到公公耳中,那还得了……”

云中风方自心潮起伏,低首沉思,陡地……

一声阴笑发自她的背后道:“小妹,你真行……”

几乎是同一时间,伍春华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云中凤骤提真力,霍然站起……

但她的娇躯才站起一半,蓦觉腰间一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又复颓然坐下了!

至于那惊呼出声的伍春华,更是张口结舌,脸上一片惊容,敢情两姑嫂都被制住穴道。

云中凤故装镇静地问道:“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没说完,左颊上已被人拧了一把,并听到一阵嘿嘿淫笑道:“乖乖,好嫩!好香……”

云中凤怒声叱道:“二哥,你疯了!”

她,口中虽然说得轻松,但芳心中却是无限惊悸,暗中叫苦道:“这下可完啦!唉!明明看到他已出堡门,怎会突然又折返了呢?而且回来得这么快……那担任警戒的死丫头,难道真的死了……”

云中凤念转未毕,蓦地柳腰一紧,随即娇躯被挪转过来,面对她的,正是那满脸淫笑的云中雁,他,一面上下其手,一面却在云中凤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咂咂嘴唇,轻薄邪笑道:“是的!我疯了,你也陪我疯一疯吧……”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伍春华突然惊叫道:“中雁,她是你的亲妹妹呀!”

云中雁冷笑一声道:“我知道,那是过去,现在,我只觉得她是女人,我是男人,嘿嘿嘿嘿……贱婢!我郑重地警告你,少管闲事,现在大爷我正在兴头,不想杀人,你就乖乖地在一旁瞧瞧热闹吧!”

这时的云中凤,花容惨白,珠泪丝抛,真是又羞,又急,又气,又惊,几乎要晕死过去。

可是,就当云中雁向伍春华说那一番混帐话的同时,她却反而出奇地镇静下来,并冷然问道:“你是谁?”

云中雁笑道:“你不是已知道我的来历了么?”

云中凤道:“那你已经承认是一统门的走狗啦!”

云中雁道:“小乖乖,貌美声甜,说起话来,却怎么这样难听!”

云中凤冷然地道:“你把我二哥怎样了?”

云中雁邪笑道:“那是我的二舅子,我能把他怎样呢!来!小乖乖,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耽误时间了,咱们俩先疯一疯吧!”

云中凤平静如故地道:“你既已知道我是有所为而来,还敢如此嚣张,不怕惊动你的对头么?”

云中雁笑道:“小乖乖,你是说那胯下匹夫‘好好先生’宋天行么?不错!我是斗不过他,可是,有你这位小宝贝在我怀中,情况就不同啦!”

窗外,适时响起宋天行的清朗语声道:“阁下,原来我以为你也算一号人物,现在……”

云中雁截口冷叱道:“站住!宋天行,只要你再进一步,或动一下,我立刻叫她溅血横尸!”

说话间,一只右掌已贴上云中凤的“命门”重穴。

原来,今宵云中凤向二少夫人查证之事,本已暗中通知过宋天行,宋天行也打算为她暗中掩护,却不料因“通臂神魔”朱振邦所获新消息而意外地耽搁了一下,以致当他匆匆赶来时,云中凤已经受制,并且正是云中雁向伍春华说那一段混帐话之际。

他,深悔一步来迟,又恐云中凤受辱自尽,乃不得不用真气传音通知云中凤,要她忍辱负重,暂时虚与委蛇,以便他设法解救。

此时,宋天行距室内约丈五左右,以他的功力,无论是飞身抢救,或用掌风制敌,均不难一举奏功,可是问题却在云中凤的身上,只要对方掌劲一吐,这位云四小姐立将香消玉殒!

因此,他不能不多加考虑而扭头向后而低语了几句,然后,平静地淡笑问道:“阁下意欲何为?”

运中雁微一沉吟道:“姓宋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只想借重她平安离此,保证决不伤害她……”

蓦然……屋顶上“哗啦”一声,洒下一篷尘土。

云中雁身形一闪,带着云中凤纵向门口……

但宋天行业已利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疾逾电掣穿窗而入,“无声万应神指”施展处,云中雁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便告应指而倒。

尘土飞扬中,宋天行一把扶住因过度紧张,又骤然松弛,而摇摇欲倒的云中凤,温声慰道:“对不起!四小姐,只因我一时大意,累你受惊了……这贼子没伤着你么?”

云中凤此时但觉一股男性的特有气息,熏得她浑陶陶地,心头如小鹿儿乱撞,一半是过度紧张后的精神虚脱,一半也是情不自禁地,偎向宋天行的臂弯中,娇声说道:“没有伤着,只是穴道被他制住……”

宋天行一面为她拍开被制的穴道,一面向已由屋顶纵下的虎儿沉声道:“师弟!立刻传令银衫卫队加强蝥戒,同时通知‘执法堂’堂主向‘听涛轩’报到!快!”

宋天行接着向云中凤道:“四小姐,咱们分头搜一搜这两个房间,也许会有所收获,这边由你与二少夫人负责,隔壁书房由我去搜查,注意!请仔细一点,不要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说完,提着那假的中雁,迳行走向书房。

经过顿饭时间的细密搜查,两个房间中都没找出一丝证物,宋天行不由地轻轻叹息一声:“高明……看来我还得……唔……”

顺手抓起一副床单,将假云中雁裹了起来,并向云中凤道:“四小姐,为防意外,二少夫人与你以及三公子伉俪,都必须立即迁往‘听涛轩’,以策安全,现在,二少夫人由在下护送,三公子处,就偏劳你四小姐一趟吧!”

云中凤螓首连点,匆匆离去。

二少夫人也立即收拾一下细软,打成一个小包,由宋天行护送前往“听涛轩”。

这是一个奇异的行列,也是一个既滑稽而又非常不调和的画面。

“金汤堡”的二少夫人,莲步姗姗地前导,后面跟着身为总管的宋天行,而偏偏宋天行的胁下又挟着一个令人惹眼的长形包裹。

黑夜,孤男,寡女,神秘包裹……这些,在旁观者的心目中,是怎样的想法呢?

可是,因这两人在堡中的特殊身分,看到的人,尽管心中怀疑,却不但不敢发问,即使在脸色上也不敢表示出来,只有让道和打躬的份儿。

宋天行一进入“听涛轩”,首先将二少夫入送往周大刚的眷宅中安置,然后迳行回到自己的密室中,虎儿偕同执法堂堂主石壮维早已在密室中恭候了。

这位执法堂堂主石壮维,是继已死的前任堂主王志公的下缺,到任仅十来天,虽然年龄还不到四十岁,但却是“金汤堡”中的老干部,也是少壮派的中坚分子。

宋天行将手中的长形包裹向旁边一扔,摆手示意虎儿与石壮维二人原位就坐,自己也在正中的椅上坐下之后,才目注虎儿问道:“师弟,外面都交待好了?”

虎儿点点头道:“是的!”

宋天行道:“好!你现在出去,与裘儿两人小心戒备,未经传唤,任何人不许进来!”

虎儿连声应是,匆匆离去。

一旁的石壮维,夤夜奉召,本就不知是祸是福,此刻,一见目前这种情形,不由更是心中忐忑不安,连睑上也有了不安的神色。

宋天行却是好整以暇地漫问道:“石兄在本堡工作,时间很久了吧!”

石壮维欠身答道:“报告宋先生,属下进入本堡,已近二十年……”

宋天行道:“那么,石兄对本堡中的人和事,都应该很熟悉,是么?”

石壮维道:“是的,应该很熟悉,不过,属下职位卑下,有些场合是不能……”

宋天行目光深注地截口道:“这些我明白,目前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歹徒冒充本堡高级干部,石兄能辨别出来么?”

石壮维身形一震,道:“会有这种事?”

宋天行漫应道:“石兄请打开包裹看看!”

石壮维走向那包裹旁,俯身伸手揭去外层的床单,目光一触之下,不由身躯一震地道:“这……这不是二公子么?”

宋天行道:“不错!不过石兄最好是再仔细地瞧瞧。”

石壮维按着又仔细将假的云中雁端详了一番,然后肯定地道:“报告宋先生,绝对错不了!”

宋天行注目问道:“石兄是根据他的面目而下此论断?”

“是的!”

“可是,有人指证他是冒充的,而且他自己也已经承认过!”

石壮维脸色一变,讷讷地道:“这……属下就不敢……”

宋天行淡笑截口道:“这厮只是晕穴被制,石兄拍开他的穴道,先行问个明白再说吧!”

石壮维犹豫着道:“解开他的穴道?如果他真是冒充的,那不是不太妥当么?”

宋天行道:“石兄请放心,这厮的一身功力已被封闭,你解开他的穴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

石壮维机伶地一颤,伸手拍开假云中雁的穴道,然后垂首静立一旁。

假云中雁穴道乍解,他还不曾想到自己的一身功力已被封闭,业已形同常人,匆促中鲤鱼打挺,想要站起身来,可是那一挺,竟一点也没发生作用,心胆俱寒之下,才想起片刻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惊,凛,悲,恨……交织中,不由地身躯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满口钢牙也随之“格格”作响。

石壮维颤声喝道:“二公子,请镇静一点!”

假云中雁目射厉芒,怒声叱道:“混帐东西!谁是你们的二公子!”

石壮维骇然退立一步道:“那么,你……你是谁?”

假云中雁挣扎着坐起来,双目中欲喷出火来似地,狞视着宋天行,戟指厉吡道:“胯下匹夫!你你你……你好狠毒的手段……”

宋天行微微一哂道:“多谢夸奖!区区这点手段,跟阁下对待本堡的手段比较起来,却是显得太不成敬意啦!”

假云中雁一声冷哼:“目前对待‘金汤堡’的手段,还算不了什么,你且走着瞧吧!”

钢牙一挫,声色俱厉地道:“姓宋的,你打算将大爷怎样?”

宋天行道:“就得看阁下自己的表现如何而定了。”

假云中雁冷笑一声道:“想从大爷我口中问出什么名堂来,那你是在做梦!”

宋天行道:“三木之下,屈打尚且可以成招,何况你阁下已算是铁案如山,而且我要特别提醒你阁下,目前你已是一个不具武功的普通人!”

假云中雁道:“自古艰难唯一死,大爷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宋天行笑道:“死固不可怕,可是生死两难的滋味,却并不好受,所以,依区区拙见,阁下还是识相一点的好!”

假云中雁沉思着道:“不错!死前多受皮肉之苦,也实在犯不着,不过,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我所知有限,恐怕不能满足你的愿望。”

宋天行道:“阁下不知道的事,区区自不能勉强,只要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实,自然会获得你应享的报酬。”

假云中雁轻轻一叹道:“我也不希望有什么报酬,只要你待会给我一个痛快,也就行了,问吧!”

宋天行微一沉吟道:“阁下在‘一统门’中,是何身分?”

“白旗令主座下四大香主之一。”

“以前,以令主身分指挥本堡内奸的人,也是阁下你么?”

“有时是的,有时却另有他人。”

“这另外的人是谁?”

“这个么,我也不清楚。”

“那么,‘一统门’潜伏本堡中的人,是否还有职位高于阁下你的人呢?”

假云中雁微一沉吟道:“没有!”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这话有点言不由衷吧?”

假云中雁苦笑一声:“你要如此设想,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宋天行“哦”了一声道:“很抱歉,区区还不曾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

“任民山。”

“哦!原来是任香主,任香主方才说区区怀疑你的话没有道理,那么,你是自承为潜伏本堡中的负责人了?”

“是的!”

“那么,‘一统门’在本堡潜伏了一些什么人,任香主能够告诉我么?”

任民山(假云中雁)微一沉吟道:“这……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且事实上我没法子告诉你。”

宋天行目光深注地道:“此话怎讲?”

任民山道:“这些,我想周大刚早该告诉过你的了。”

宋天行道:“不错!周大刚曾经说过,贵门釆取的是直线领导,没有横的联系,可是我方才所问却是你的属下,这是与横的联系无关的问题。”

任民山苦笑一声道:“阁下弄错了!潜伏本堡中的人,不但不是我的直接属下,而且有些人的职位是……”

宋天行笑道:“任香主,你不觉得说漏了嘴么?”

语声微顿,嘴唇一撇,接道:“索性由区区代阁下说下去吧!‘……而且有些人的职位是与你平行,或者是高过于你的。’是么?”

任民山异常尴尬地,默然垂首。

宋天行微微一哂道:“任香主,也许你的确有难言之隐,那么,我暂时不勉强你,同时我还可以告诉你,就是你永远效金人之缄口,区区也有这种自信,能于短期内将这些人一个个地找出来!现在,我向你请教另一个问题,徐君亮徐大侠及其太夫人目前情况如何?”

任民山道:“劫持徐大侠及其太夫人,由计划到执行,都是由总坛之人负责,至于我,因职位卑微,即使知道这回事,也仅仅是由宇文令主口中,听到一些些而已!”

“如此说来,任香主对徐太夫人和徐大侠的生死下落,是一点也不知道的了?”

“不错!”

“那么‘白旗令主’宇文敖,是否知情呢?”

“以宇文令主的身分和地位而言,他是应该知道的。”

宋天行眉峰微蹙地道:“好!我再向阁下请教一事,请问向贵总坛报告徐大侠母子行踪消息的人是谁?”

任民山微微一愣道:“那是宇文令主。”

宋天行道:“宇文敖也潜伏本堡之中?”

任民山道:“不!宇文令主仅仅是偶尔来指示机宜而已!”

宋天行目注执法堂主石壮维淡然一笑道:“石兄对这位任香主的话,是否认为有矛盾之处?”

石壮维欠了欠身子,谄笑地道:“宋先生圣明,这位任香主的话,属下还没有听出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宋天行目光深注地道:“石兄以执法堂主的经验,认为他的话并无矛盾之处,而是说他的话可以相信的了?”

石壮维满脸堆笑地道:“是……是的……不过……”

“不过”了半天,却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宋天行微微一哂道:“那么,兄弟请教石兄一件最简单的事!假设石兄是这位任香主的话,对于总坛所派高手,在距本堡咫尺之遥,劫持徐大侠的这等大事,你石兄能说一点也不知情么?”

石壮维身躯一震,惶恐地道:“属下糊涂……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宋天行不理会石壮维的尷尬相,目光移注任民山,淡淡地一笑道:“任香主,方才你答我的话中,有多少真实性,你我各自心中有数,好在我方才已说过暂时不勉强你,那么,这些都暂时搁下来,再向你请教另一件事情!云家的大公子与二公子情况如何?”

任民山道:“云大公子的确已经死亡,至于二公子,当我受命来此卧底时,尚被囚于总坛,目前情况如何,却不知道。”

宋天行道:“贵门总坛设于何处?”

任民山道:“我没去过总坛,这问题无法答复。”

宋天行剑眉一扬,沉声道:“那你怎知道云二公子被囚在总坛之事呢?”

任民山嗫嚅地道:“那是宇文令主说的。”

宋天行轻笑一声:“好!就算你不知道吧,那么,云堡主与贵门究竟有何仇恨,而必须使出此种卑鄙,狠毒的手段来对付他?”

任民山阴阴地一笑道:“那是本门中人跟他有灭门之恨,所以……”

宋天行截口道:“那是什么人?”

任民山道:“我只听说是门主的一个徒弟,详细情形却不清楚。”

宋天行微一沉吟道:“关于三公子失镖受伤一节,是否也是贵门所为?”

任民山道:“不错!你完全猜对了,不过,这些我也是听说来的。”

宋天行道:“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任民山截口道:“我用不着推,而是事实如此,不过,我很奇怪,你怎么尽问些无关紧要的事,而放过更重要的问题不问?”

宋天行道:“依你之见,我该问些什么问题呢?”

“比方说,本门门主是什么人之类……”

“这问题你能答复么?”

“也许……”

“谢了!关于这问题,我可能比你更清楚。”

任民山似乎不相信地自语道:“会有这种事么?”

适时,云中凤莲步姗姗地走了进来,此刻的云中凤,已换上一身青色劲装,七分刚健中,却透着三分娇柔,更是别具一番撩人的风韵,而且,从来不用面纱的她,居然也带上一付薄薄的青纱,这……是否因方才受了任民山的羞辱,而有点不好意思?

宋天行与石壮维同时站起身来,石壮维并将虎儿腾出的坐椅端上云中凤身前,但云中凤却并不就坐,素手轻挥,示意石壮维退回原处,然后,向宋天行凄然地一笑道:“宋先生,花姨有要事求见。”

本来娇甜悦耳的嗓音,也有点沙哑了,敢情方才还哭过了哩。

宋天行正在心中暗忖着:“方才分明已吩咐虎儿师弟把守大门,任何人未经呼唤,不准进来,目前这位四小姐是怎么进来的呢……”

他,心念电转,闻言之后,口中却漫应道:“是么,花夫人怎不跟四小姐一道进来?”

云中凤道:“花姨说:她只有几句话要跟宋先生谈谈,不必进来,要我带话请宋先生到门外去一趟。”

宋天行沉思着“哦”了一声,云中凤却银牙一挫,玉手微颤地戟指神色萎顿,坐在地下的任民山,恨声道:“这贼子……宋先生,这贼子有没有口供?”

宋天行苦笑着摇摇头道:“还没有问出所以然来。”

云中凤面纱微微波动道:“可否让我亲自问问?”

宋天行目光深注地道:“当然可以!”话锋微顿,接道:“此间就暂时请四小姐主持,在下这就前往大门口看花夫人去。”

说完,微一颔首,从容举步,向门外走去。

宋天行走出密室,故意放重脚步,走向书房,但当他走进书房之后,却立刻停止前进,摒息凝神听着,俊脸上浮现一抹难测用意的笑容。

陡地……他脸色一沉,身形似电掣,向密室方向飞闪投射。

可是,仅仅这片刻之间,密室室门业已封死,他,眉梢飞扬,冷哼一声,单掌挥处,“砰”地一声巨震,密室门已被震开。

触目处,除了执法堂堂主石壮维昏死地面外,云中凤与任民山却已鸿飞冥冥,通往练功室的暗门,已被以绝顶利器切开,练功室通往甬道的门也大开着,显然,敌人是利用他刚离密室的瞬间,以极干净俐落的手法,由这儿逃走了。

练功室的甬道末端是一座假山,假山过去不十丈就是围墙,对敌人而言,这是一条最安全而便捷的逃亡途径,由此揣测,来敌不但身手奇高,而且对堡中情况也极熟稔,那自然是早已潜伏堡中的内奸无疑……

宋天行的警觉与行动,都不能不说是快速无比,但敌人却似早已料到瞒不过他似的,以更速的手法逃了出去,这真是成了阴沟里翻船啦!

宋天行目射寒芒,心念电转间,虽然明知追已无及,但却仍欲纵身追赶。

但就当他身形将起未起之瞬间——其实也就是他破门而入的刹那之间,一个苍劲的语声,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他警告道:“宋天行,给我乖乖地站住,否则,就别怪老夫对风丫头痛下杀手了……”

云中凤被挟持,投鼠忌器,宋天行空负一身绝世神功,却不能不被迫而硬生生地煞住即将纵起的身躯,含怒沉叱道:“鼠辈!挑持妇人女子,你还算是个人物么?”

可是,对方却甘受讥讽,而寂然无声。

适时,虎儿匆匆赶来,张目讶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敢情他是听到宋天行震破密室门之声,才闻声赶来一探究竟的。宋天行长吁一声,答非所问地道:“师弟,看到四小姐进来么?”

虎儿一愣道:“没有!”

宋天行苦笑中,忽地目光一凝,注视疾奔而来的裘儿,沉声问道:“裘儿,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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