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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骨旗

“毒中之毒”夺得“血剑”,并把司马明迫出毒圈之外,“梅花会”会长和“白发仙娘”同时上步欺身……

所有在场的高手,都是为了“血剑”而来,“血剑”既已被“毒中之毒”得去,已没有再耽下的价值,纷纷抽身退离峰顶,只剩下那些“梅花会”的高手,和少数几人留在现场。

司马明目眦欲裂的瞪视着迫近的“梅花会”会长和“白发仙娘”。

到目前为止,他仍不知对方一心要追杀他的真正原因。

“梅花会”会长双掌一扬,呼的直劈过去。

“白发仙娘”似也不甘落后,抡掌疾推。

两个绝世高手,同时发掌,其势之强,足可撼山慄岳。

司马明强傲天生,竟然不闪不避,出掌硬接。

“白发仙娘”和“梅花会”会长发掌的位置正好相反,两道排山劲气,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惊天巨响,劲气漩卷之中,司马明闷哼一声,倒弹丈外,口血飞迸而出。

他这被震之下,无巧不巧的又弹回毒圈之中。

“梅花会”会长和“白发仙娘”同时一怔。

“三步倒”之毒,毒绝天下,他们当然不敢轻于尝试,但毒圈直径不及三丈,如在圈外出手攻击,司马明仍在被攻击的威力半径之中。

不过,如果想生擒活捉,却是不易办到的事。

“梅花会”会长念头一转,向“白发仙娘”道:“仙娘,本会长改变了主意!”

“白发仙娘”惑然道:“什么主意?”

“本会长放弃要活口的打算……”

“你准备退身?”

“不,我要尸体!”

“白发仙娘”略事沉吟之后,道:“老身也改变主意,只想问他几句话!”

“仙娘不准备出手杀他了?”

“老身只要问几句话!”

“如此请问吧!”

“白发仙娘”目如利剪,迫定了司马明道:“司马明,你是‘邪神许昌’的徒子还是徒孙?”

司马明冷哼了一声道:“妳管不着!”

“你据实答覆老身,老身不为已甚……”

“办不到!”

“白发仙娘”厉声道:“司马明,上一次被你侥幸逃脱生命,今天你就休想了,告诉你,老身只消两个指头,三丈之内,可以使你裂脑洞胸。”

司马明切齿道:“妳何不出手试试?”

“你以为老身杀不了你,嘿嘿……”

冷笑声中,两指暴弹,一楼锐厉指风,激射向司马明。

司马明一侧身,避过这一击。

“梅花会”会长冷冷的道:“仙娘,妳为何又要出手?”

“老身没有得到预期的答覆!”

“我们无妨来个君子协定……”

“此话怎讲?”

“以盏茶时间为限,如果仙娘无法得手,那就请退身,如何?”

“可以!”

“一言为定,请出手吧!”

“白发仙娘”口里哼了一声,双掌猛然劈出,司马明一咬牙,举掌相迎,“轰!”然巨响声中,司马明身形一连几个踉跄……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白发仙娘”击出之势不变,双掌十指连弹,数缕指风,挟丝丝刺耳之声,电闪射出。

司马明身形未稳,对方指风已然袭到,急切里一拧身抖旋开去。

要害虽已避过,但肩头却中了一指,登时鲜血涔涔而下,痛澈肺腑。

“白发仙娘”双掌一收,又待……

暴喝声中,司马明弹身出了毒圈,飞扑“白发仙娘”,双掌挥动之间,一口气拍出一十二掌之多。

这完全是拚命之着,状类疯狂,每一掌俱足以裂石开碑。

“白发仙娘”被迫得连退了三个大步。

司马明十二掌出手,跟着又是一招“化石流金”。

“白发仙娘”再退了一个大步,反击三掌……

劲风雷动,司马明应掌退了三步。

“白发仙娘”口里冷哼了一声,双掌抡动之间,幻起掌影千重,罩身击向了司马明,劲气激荡,隐有风雷之声。

司马明目赤似火,钻入如山掌影之中,猛劈狠攻,置本身安危于不顾。

这种拚命的打法,使身手盖代的“白发仙娘”也不由为之胆寒。

但,司马明毕竟技逊一筹,就在第八个照面之上,“砰!”挟以一声惨哼,司马明一口逆血,夺口射出,全喷在“白发仙娘”的面上,人也跟着栽倒。

“白发仙娘”一抹面上血污,举掌就向倒地的司马明拍去……

“住手!”

“白发仙娘”不期然的收势退了一步,一个青衣蒙面人已横拦在司马明身前。

“你是谁?”

“在下江湖小卒,不欲提名道姓,在下是司马明的朋友!”

“哼!你准备怎么样?”

“仙娘与司马明何仇何怨,而一定要搏杀他?”

“你不必管,老身也不会告诉你。”

“仙娘的目的只是要问他一句话,对吗?”

“不错!”

“在下可以代他答复!”

“你……你能代他答覆老身适才所问?”

“是的,‘南邪’的传人,而老邪已经不在人世了……”

就在此刻——

“梅花会”会长阴森的话音倏地响起:“仙娘,盏茶时间已到!”

“白发仙娘”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白衣少女丁婉也随着离开。

青衣蒙面人转身向“梅花会”会长道:“会长定要他的性命?”

“连你在内,奇迹不会再发生,侥幸也只有一次,三清观的事,不会在此地重演,告诉你,你没有任何机会!”

青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在下自知功力不济,但却没有存侥幸之心。”

司马明就在这时摇晃着站起了身形,慄声道:“蒙面兄,你离开吧!”

“兄弟,愚兄还不屑于如此,看来你我有缘,我俩的命运似乎是连在一起的。”

“梅花会”会长一晃身欺近两人,道:“两位有什么遗言没有?”

司马明目眦欲裂的道:“我恨未能撕开你的假面目,更恨未能活劈了你!”

“嘿嘿嘿嘿,司马明,在你临死之前,本会长成全你第一点心愿,当你知道本会长是谁之后,相信你会瞑目的。”

青衣蒙面人目光一扫现场,全是“梅花会”的属下,心知根本没有求生的希望,在绝望之中,心神反而安定下来。

“梅花会”会长目注青衣蒙面人道:“阁下最好是自裁!”

司马明怒吼一声,道:“住口……”两字出口,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青衣蒙面人厉声道:“如果不幸死在你手,只怪在下学艺不精,要我自决,那可办不到。”

“好的,本会长成全你!”

你字出口,钢钩般的五指,已抓到青衣蒙面人的胸前,这一抓可说快逾电掣。

青衣蒙面人一弹身,飘开五尺,反拍一掌,势强力猛,劲气如涛。

“梅花会”会长左掌轻轻一圈,消卸了青衣蒙面人的一掌,右掌紧跟着挥出……

“波!”的一声巨响,青衣蒙面人被震得连退两个大步。

司马明沉哼一声,勉聚残存的内力:一掌击向“梅花会长”的侧背,“梅花会长”连头都不曾回,恍若未觉。

“砰!”

“梅花会”会长,硬承了司阳明一掌,身躯仅晃了一晃,司马明却被一股反弹的潜劲,震得跌坐在地,口角又沁出鲜血。

青衣蒙面人厉喝一声,双掌挟以毕生功劲,劈向“梅花会”会长,这一击之势,有若闪电奔雷,劲道之强,令人咋舌。

“梅花会”会长阴森森的哼了一声,举掌封去……

轰然巨震声中,青衣蒙面人蹬蹬蹬蹬退了一丈之多,方始稳住身形。

“下去!”

暴喝过处,狂涛怒卷,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号,划破夜空,青衣蒙面人身形被击飞两丈高下,如殒星般朝峰侧泻落。

司马明狂叫一声,鲜血如泉喷出,他眼看青衣蒙面人被“梅花会”会长击落峰下,而他无能为力,当然,这一震落峰下,势非粉身碎肯不可,而他可以说是为他而死。

“梅花会”会长一挥手道:“带走!”

两个黑衣劲装汉子,应声而出,扑向坐地不起的司马明。

就在两个黑衣汉子伸手抓向司马明之际,只听一声娇脆但却冰寒的声音道:“找死!”

惨号声中,两个黑衣汉子踣地而亡。

“梅花会”会长,不由骇怒交迸,居然有人当自己之面,毁了手下的人,目光四扫之下,竟然没有发现出手者的踪影,忍不住怒喝道:“什么人?”

“你不配问!”

口气之大,可以说世无其匹,堂堂江湖第一大派“梅花会”会长,竟然不配问对方的姓名,这确实令人难以相信。

所有在场的“梅花会”属下高手,全为心头泛寒。

“梅花会”会长怒极反笑道:“口气不小,何不现身出来,难道见不得人?”

那娇脆的声音充满了无边恐怖意味的道:“要我现身可以,在场的是否都愿意暴骨峰头?”

“梅花会”会长闻言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趋近两具尸体一看,登时亡魂大冒,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颤声发令道:“撤退!”

一声令下,所有在场的人,一个个胆颤心摇,纷纷纵身下峰,刹时走个精光。

司马明也是震惊莫名,不知这暗中出手救自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使得不可一世的“梅花会”会长鼠窜而逃。

心念之中,目光不期然的扫向了那两具尸体,这一眼,只看得司马明全身起慄,毛发皆竖,只这转眼工夫,两具尸体已变做了两具巉巉白骨骷髅,每一具骷髅之上,钉了一面三角皂旗,旗中央绣着一个骷髅头。

他想起师父“邪神许昌”,曾对他说过这骷髅旗的来历——

这旗叫“白骨旗”,是一甲子之前,名震江湖的一代神秘女魔“白骨夫人”的信物,此旗所现之处,任你功高绝世,转眼都化白骨骷髅,江湖中人闻名胆落。

“白骨夫人”突然在此现身,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难道这女魔仍在人世?

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司马明百思不得其解。

久久,毫无动静。

司马明忍不住扬声道:“相救在下的可是‘白骨夫人’前辈?”

连问三遍,竟然了无反应,不由大感惑然,暗忖道:“奇怪,她为什么要对自己施以援手?自己出道不久,身世也无人得知,她援手自己可能是看在师父‘邪神许昌’的份上,但她何以不现身,连半句话也没有,忽焉而来,又忽焉而杳……”

司马明伤势极重,因他在受伤之后,几次耗用真力,元气斲丧至巨,可以说是伤上加伤,若非他练有“九阳神功”护住心脉,恐怕早已魂游太虚了。

他呆了一阵之后,开始运功疗伤。

岂知真气一提之下,才觉出“督脉”三十六大穴之中,竟然有七穴闭阻,无论如何运力,就是无法冲开,暗道一声完了。

如果没有灵丹和外力支援,靠本身残存的真力,决无法突破闭阻的穴道。

穴道闭阻过久,不死也成残废。

待了片刻之后,他运力再试……

但觉全身陡然一胀,真气中途回窜,神智立昏,人也仰面栽倒。

斗转星移,峰头之上,十多具尸体,两具白骨骷髅,伴着昏迷不省的司马明。

漫漫长夜消失了,山谷仍在薄雾氤氲之中,峰顶已告沐浴到了晨曦。

司马明悠悠醒转,第一个感受是周身痛楚全消,真气充盈,他揉了揉眼睛,回味了一遍昨晚凶险的一幕。

身旁两具白骨依然,只是那两面小骷髅旗不见了。

他一跃而起,骇然惊怪道:“是谁救了我?”

一缕似兰似麝的幽香,轻轻飘送而来,他敏感的游目四顾,不由骇然大震,只见自己身后五尺之间,坐着一个美绝天人,满头珠翠,环珮叮噹的少妇,秀眸紧闭,粉面流霞,正在运功调息。

他记得昨晚自己和青衣蒙面人隐伏石笋之后观战时,突然发话的正是这少妇。

她是谁?

毫无疑问,她必是替自己疗伤而损耗真元过巨,所以坐地调息。

这少妇可说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但冷艳之中,却透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之色,使人望而生敬畏之心。

她是谁?

司马明不断的思索着这个问题,他想起昨晚闻声而不见形的“白骨夫人”,两支小小的“白骨旗”,使不可一世的“梅花会”会长望影而遁。

难道她就是……

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想法无稽,“白骨夫人”成名一甲子之前,辈份声名都在“武林四异”之上,而这少妇,看年纪只在二十过外……

心念未已,那少妇已盈盈站起了娇躯,冲着司马明微一笑,这一笑,使司马明宛如触电般的心头一荡。

这少妇的美,不同于凡俗的美,别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司马明一敛心神,深深一揖道:“敬谢援手之恩!”

少妇玉掌一摇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在下恩怨分明,不愿平白受人恩惠!”

“那你准备怎么样?”

“请示尊名,容图后报。”

“如何报答?”

“这个……也许我能替妳做件什么事……或者……”

“可是我并不希望你报答?”

“尽其在我!”

少妇螓首微摇道:“我没有任何事要你去做,即使有……”

“怎么样?”

“你也办不到!”

司马明正色道:“妳何妨说说看?”

“我先问你,你此来是否志在‘血剑’?”

“这是偶然碰上的,不过在下对‘血剑’倒是志在必得!”

“你和所有的武林人存一样的心理?”

“不?”

“那就奇了……”

“因为……因为……”

司马明考虑着是否该说出自己的身世。

少妇紧迫着问道:“因为什么?”

司马明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因为‘血剑’的所有权应当属于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先父母曾因‘血剑’而丧生。”

少妇芳容大变,退了一个大步,激动的道:“什么,你是‘四海游侠司马宏’的儿子?”

司马明咬着牙点了点头,道:“不错!”

少妇激动得娇躯簌簌而抖,瞪视着司马明半晌无言。

司马明惑然不解的望着这神秘妇人,他不知对方何以激动到这种地步,难道她是父母生前好友,还是……

少妇粉腮突地又一变道:“传说你们父母子三人业已全遭不幸……”

“在下被劈落绝谷,巧被先师‘邪神许昌’所救。”

“哦!天幸司马有后,你知道我是谁?”

司马明一愕道:“这个……未蒙妳见示……”

“我是你阿姨王芳翠。”

司马明惊怔错愕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贵妇打扮的女人竟然会是自己的阿姨,这真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少妇王芳翠眼圈一红,道:“司马明,你可知道你的仇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司马明幼遭不幸,乍逢亲人,不由怆然泪下,道:“目前只知道一个是‘东魔’,其余的不知道,莫非翠姨……”

“我也不知道,我只在事后得悉姐姐和姐夫的惨遇,目前要想明了昔年点苍虎头峰的血案详情,只有从‘东魔’身上着手。”

“侄儿的想法也是如此,可惜昨天被‘东魔’兔脱了!”

“你目前还不是‘东魔’的对手,我也是迟到一步,不然他逃不了!”

司马明黯然一叹道:“若非翠姨,侄儿我恐怕早已含恨九泉了。”

“事情过了,不必重提!”

“我非要从‘毒中之毒’手中得回‘血剑’不可……”

“那是小事!”

司马明一怔神道:“小事?”

“嗯!目前你应该去办一件大事,不过……很难!”

“什么大事?”

“如你能取得‘魔花’,不难成为绝世高手……”

司马明激动的道:“侄儿早有此打算,先师遗命也是如此,但不知‘魔花’……”

王芳翠接口道:“据我所知,‘魔花’落在一个前辈盖代女魔之手。”

“谁?”

“无相神女!”

“无相神女?”

“不错,‘无相神女’算来已是百岁过外的人,功力之高,令人无法想像,即使是‘武林四异’联手,也难讨得了好。”

司马明心头一震道:“比之‘白骨夫人’呢?”

王芳翠粉腮一变道:“你知道‘白骨夫人’?”

司马明一指身前不远处的两具白骨道:“翠姨,妳难道没有看见,这就是‘白骨夫人’的杰作!”

王芳翠面露骇然之色道:“我曾经离开了一段时间,重来之时,已是曲终人散,见你昏倒当场,而且伤势极重,五腑之中,已有两腑离位,急着替你疗伤,所以没有注意到其他异像!”

“翠姨当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世,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也许是投缘,我不忍见一块武林奇材就此被毁。”

“方才说‘无相神女’的身手……”

“哦!‘白骨夫人’也不是‘无相神女’之敌!”

“如此说来,‘无相神女’已是天下无故手的了?”

“百年以来,武林中还没有一个人的武功能与‘无相神女”相提并论,不过,‘无相神女’是否尚在人世,有没有传人,还是一个谜!”

司马明心里一凉,道:“那么‘魔花’岂非也成了镜花水月了?”

“这倒不一定,天下事端在一个缘字,你无妨去碰碰看!”

“如何碰法?”

“据说‘无相神女’隐修之所是在‘武功’中,至于确切地点,恐怕不会有人知道,你无妨到‘武功山’中试试运气,也许……”

“血剑呢?”

“这个……我说过是小事,如你能得到‘魔花’,‘血剑’必会归还你手!”

“翠姨的意思是要代我……”

“此时言之过早。”

“我还有件事想不透!”

“什么事?”

“就是那‘白骨夫人’,她为什么要出手救我?再说,以她的功力而言,既已到场为什么还让‘毒中之毒’从容夺剑而遁?”

“也许其中另有别故,局外人当然无法知晓!”

一声厉啸,遥遥破空传至。

王芳翠秀眉一蹙道:“明侄,我要走了,愿你珍重!”

司马明从有记忆时起,就不曾有过半个亲人,此刻他对这神秘的阿姨,竟然产生了一种依依之情,神情一黯道:“妳要走了?”

“是的,我有事要办!”

“我们会再见吗?”

“当然,随时都会再见的!”

娇躯一晃,瞬眼而没,这种身法,使司马明为之咋舌不已,他对这阿姨,真有点莫测高深之感,分明,她是被那一声厉啸唤走的,那发啸声的是谁?

他从王芳翠的绝世姿容,联想到自己的母亲“散花女王芳兰”定然也很美,虽然他记忆中没有母亲的影子,但从阿姨就可以想见,因为她们是姐妹,相去总不会太远。

“娃儿,想不到你是司马宏之后!”

司马明闻声之下,不由心头巨震,举眼望处,一个臃肿奇矮的白发老者拖拖踏踏地向自己身前走来。

他,正是“偷星盗月施万全”。

显然,这老偷儿早已隐身在侧了。

司马明一抱拳道:“阁下,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嘻嘻,不错,山不转路转。”

“阁下来了很久了吧?”

“说久不久,盏茶时光,不过我偷儿最是惜命,不敢贸然现身!”

司马明大惑不解的道:“为什么?”

“偷星盗月施万全”目光向四下一扫,口不应心的摇了摇头道:“不为什么,我老偷儿有件事告诉你!”

“请讲!”

“你确实是司马宏的儿子?”

“这岂能有假,世间那有冒认人的道理!”

“如此我告诉你,你的母亲‘散花女王芳兰’并没有死?”

司马明全身陡然一震,慄声道:“阁下说什么?”

“你母亲尚在人间!”

“啊!”司马明蹬蹬蹬连退了三个大步,两只眼睛睁得滚圆,过度的激动,使他的额上渗出了汗珠。

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然还在人世!

“阁下说的是实话!”

“难道我老偷儿偌大年纪,还给你打诳语!”

“她……她……家母现在何处?”

“这就不知道了!”

司马明俊面一变道:“阁下说这话有何根据?”

“根据,我老偷儿亲目所睹,天下能知道你母亲不死的可能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的师兄……”

“骆子瑜?”

“一点不错!”

“请阁下说明白一点可以吗?”

“偷星盗月施万全”一捋颔下的如银须髯,缓缓的道:“十五年前,点苍虎头峰顶,因了‘血剑’展开了一场空前的血劫,老夫闻风赶到之时,业已曲终人散,另一幕凄绝人寰的惨剧,却正在上演……”

司马明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道:“怎么样?”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重伤垂毙的孩子,向一个男人求救,因为那孩子‘带脉’已断,普天之下,只有‘九阳神功’可以救他,而那男人,正练有这种神功……”

“他是我师兄骆子瑜?”

“你听我说,那男子答应救这孩子,但提出了条件,绝灭人性的条件,那妇人救子心切,她答应了……”

司马明全身已在簌簌而抖,颤慄的道:“什么条件?”

“他要求那妇人的身体!”

司马明眼前一黑,身躯晃了两晃,几乎当场栽倒。

“偷星盗月施万全”接着道:“但那男人在污辱了那妇人的身体之后,并不依言替那小孩疗伤,那妇人眼看着爱儿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消失,但她无能为力,她不忍见爱儿在临死之前还饱受痛苦的煎熬,抽出一柄匕首,在小孩的胸口上刺了一刀,然后狂笑而去,誓言报仇……”

司马明狂叫一声:“好贼子!”一口鲜血,飞迸而出。

“偷星盗月施万全”一顿之后,又道:“娃儿,你也许怨老夫当时为什么不出手,嗐!说来惭愧,老夫刚败于‘北毒’之手,‘玄阴功’使老夫功力几乎全失,所以……今后老偷儿愿能在你复仇这方面能有所助益,以补昔日之内疚!”

司马明目眦欲裂,心如刀绞。

骆子瑜,骗奸了他的母亲,参与“血剑”之争,也是杀父仇人之一。

骆子瑜,毒计谋害了师父,师父遗命要诛此逆徒。

为了师门,他要杀他!

为了血仇,他更要杀他。

已知的仇人,“东魔”、骆子瑜,功力都在他之上,所以他希冀练成绝世身手的心也更切,目前唯一的途径是得回“血剑”,寻获“魔花”。

他同时也急迫的希望寻到他的母亲,只要寻到母亲,所有的仇人都可从母亲口中得悉,而不必暗中摸索。

他想到他母亲是天下最不幸,遭遇最惨的女人。

一个可怕的意念,在他心中萌芽——

杀!

凡是巧取豪夺,不顾武林道义的人都该杀!

“偷星盗月”长吁了一口气,道:“娃儿,你应该先找你的母亲,然后再作复仇的打算!”

司马明咬了咬牙,道:“谢阁下指示!”

一弹身,飞驰下峰。

“偷星盗月施万全”望着司马明的背影,黯然一叹。

且说,司马明怀着一颗几近疯狂的心,驰下峰头,忽地,他想起了被“梅花会”会长劈落峰下的青衣蒙面人。

青衣蒙面人可以说是为他而死,他至少得找到他的尸体,予以埋葬。

心念之中,转身驰入峰脚的谷道,先后经过一个时辰的搜索,竟然不见青衣蒙面人的尸体,不由大感奇怪,暗忖,难道他没有死?但从数百丈悬岩之上被击落,焉有不粉身碎骨之理,这真是令人难以索解。

一阵沉思后,他决定不论青衣蒙面人生死如何,他有义务向“梅花会”会长索讨这笔帐,遗憾的是他现此刻为止,对青衣蒙面人仍一无所知。

青衣蒙面人的姓名出身来历,他一概不知。

奇怪的是青衣蒙面人竟然肯为他卖命?

如果青衣蒙面人真的死了的话,这将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就当他准备离开之际——

三丈之外,一个纤纤人影,幽灵似的呈现眼帘。

黑衣,长发纷披,遮头盖面。

她,正是掌劈“长恨书生”之墓的神秘女子。

黑衣散发女会在此地现身,的确大出司马明意料之外,他师父“邪神许昌”告诫他,在江湖之中,如遇会使“百变鬼爪”之人,不许与之交手,这鬼气森森的女子,正是会使“百变鬼爪”之人,“长恨书生”坟前的一幕,记忆犹新,心想,还是避之为上。

心念一动,转身便走。

眼一花,黑衣散发女已横阻身前。

司马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看样子她是冲着自己而来,为了师父严命,他不能与对方交手,一时之间,显得尴尬非常。

黑衣散发女冷嗖嗖地发话道:“司马明,想不到你会是‘南邪’的传人……”

司马明微感一怔,道:“怎么样?”

“早知如此,我就该杀死你!”

司马明骇然道:“杀我,为什么?”

黑衣散发女恨恨的道:“为了我被囚禁三十年的凄惨岁月!”

司马明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被囚三十年,而自己从出娘胎起到现在还不足二十岁,这话从何说起?对了,必是师父生前结下的仇怨,但师父又交代不许和对方动手,这就透着奇怪了,当下冷冷的道:“是否为了我师父的缘故?”

“不错!”

司马明心想,若不是师命难违,我就先劈了妳,冷哼了一声道:“妳被囚三十年与我何干?”

“事关你师父,而你是他的弟子!”

“凭这点妳就要杀我?”

“当然!”

“妳办得到吗?”

“你可以试试看!”

“告诉你,上一次我是不愿违背师命,所以对妳不还手,我并不是怕妳!”

“什么师命?”

“我无须告诉妳!”

“哼,司马明,我也不稀罕你告诉我,现在你跟我走!”

“跟妳走,为什么?”

“这个你不必问,届时自知!”

“那对不起,在下没有这个兴趣。”

黑衣散发女陡地欺近两步,厉声道:“你走是不走?”看样子如果司马明说一个“不”字的话,她可能马上就要出手。

司马明傲然道:“妳不说明原因,我凭什么要跟妳走?”

黑衣散发女子似无奈般的吐了一口气道:“我师父要见你!”

“妳师父是谁?”

“没有这么多废话!”

司马明心念一转,忖道:师父命自己不许和练有“百变鬼爪”的人动手,当然不无原因,而这鬼魅似的女人又说她因此被囚禁了三十年,不言可谕这其中定隐藏着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我何不随她去也好揭开这谜底。

当下一点头道:“好,我跟妳去!”

黑衣散发女一晃身便朝谷内飞驰而去,身法之快,的确令人咋舌,司马明展尽功力,才算勉强跟上。

谷道尽头,一峰横隔,黑衣散发女略不稍停,径越峰顶而过,一口气驰出了十几座峰头,司马明心中纳闷不已,不知她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住在什么地方?

山峰越尽,眼前现出一片芦苇丛生的湖泊。

黑衣散发女奔到湖边,从芦苇中牵出一条小船来,道:“上船!”

司马明扫了她一眼,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弹身上了小船,黑衣散发女坐在船尾,双掌向后一拍,小船箭也似的向湖中深处射去。

双掌不停挥拍,小船愈行愈速,这种操舟之法,可说是别开生面。

在穿行过无数的港汊之后,眼界倏地一宽,又是一片浩杳的碧波,浮漾着一堆绿色。

小船直朝那水中央的绿色形体驰去,渐行渐近,才看出是一个湖心小岛,岛上松竹成荫,隐约露出几间房舍。

黑衣散发女把船靠近岛边,道:“到了,上去吧!”

司马明一弹身,上了小岛,黑衣散发女抢在头里道:“随我来!”

司马明心内暗道:这是一个绝地,如无船只,功力再高也难飞渡。

前行数丈,只见无数巨松,参差错落的植在房舍的四周,每一株树上,挂着一个骷髅头,一眼望去,鬼气森森,但除此之外,别无异状。

黑衣散发女冷冷的道:“司马明,这是‘厉鬼锁魂阵’,普天之下能出入这阵的恐怕找不出三个人!”

司马明暗地一惊,表面上满无所谓的道:“在下应邀而来,是客人身份,阵势与我何干?”

“哼!”

穿过松阵,眼前现出一条绿竹夹峙的碎石小径,正对柴扉,若不是外面的巨松骷髅,真使人会疑是高人隐士的仙居呢!

黑衣散发女推开柴扉,突地一扬手道:“你在这里稍待!”随又压低了声音道:“长恨书生蒲昌的下落如何?”

司马明摇了摇头,他眼前倏然幻出不久之前,在“长恨书生”的假墓之前,这女子献花哭墓,后来又劈墓的一段情景,心忖:据她说,他为了“长恨书生”而忍受三十年的折磨,如此看来,她倒是个痴情女子。

心念未已,只见黑衣散发女在屋门之前招手道:“司马明,你可以过来了!”

司马明应声走了过去,到屋门之前,一看,登时毛发逆立,寒气直冒,只见居中这间厅屋,一无陈设,迎门摆了一具大红棺木,但觉鬼气逼人,阴森可怖,一时之间,弄得手足无措,侧望黑衣散发女,长发覆面,更增加了现场的神秘恐怖气氛。

“你叫司马明?”

司马明唬了一大跳,那声音竟然发自那具红漆棺木之内,显然这棺木之内不是死尸,而是装的一个活人,但好端端一个人要藏身棺材之内,就令人莫测了。

“你听见我问的话没有?”

司马明一慑心神,道:“不错,在下正是司马明!”

“你是‘邪神许昌’的传人?”

“不错!尊驾要在下来此,有何见教?”

“当然有事!”

“尊驾何必装神扮鬼?”

“哈哈哈哈……”

笑声沉郁凄厉,不像是发自人的口,使人听了不自禁的会联想到是鬼。

司马明被这笑声笑得怒火大炽,大喝一声道:“尊驾有什么好笑的?”

笑声戛然而止,那声音又道:“我分明是鬼,你却说我扮鬼,岂不可笑之至!”

“哼,鬼魂之说,最是无稽,世间那来的鬼?”

“你不信?”

“尊驾如果不谈正事,在下告辞!”

“你想走?哈哈哈哈,告诉你,司马明,我这里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恐怕未见得?”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会有机会去证实的,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邪神许昌’究竟躲藏在什么地方?”

司马明傲然道:“躲藏,哼,天下恐怕没有什么人能令他老人家躲藏!”

“我问你他现在何处?”

“这个……”

司马明心念急转,师父严令嘱咐,不许和练有“百变鬼爪”的人交手,也不许道出他的行踪,自己岂能违背师命,这个了一会之后,毅然道:“无从奉告!”

棺中人似乎动了怒火,厉声道:“你不说?”

司马明冷冷的道:“碍难奉告!”

“哼,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咯喳!”一声,棺盖错向一旁,一条人影,从棺中坐了起来,赫然又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女子,所不同的是那覆面遮胸的长发,几乎已经全白。

司马明一颗心不由怦然而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空气在紧张之中,透着无比的恐怖。

棺中的怪女人一长身,已到了门边,和司马明面面相对,这闪身之法,以司马明的眼力,竟然看不出来。

“司马明,你说是不说?”

“不说!”

“你不要后悔。”

“在下从来不知什么叫后悔!”

棺中女人凄厉的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将如何对付你?”

那声音使人不寒而慄。

司马明一横心道:“你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废去你的武功,毁去你的面容,然后送你出江湖。”

司马明不知这怪女人与师父之间是什么怨仇,竟然要以这种酷毒手法对待自己,而师命又不许自己出手,难道束手待毙不成?”

心念之中,脱口道:“我师父与你有仇?”

“仇!嘿嘿嘿嘿,我恨透了他,也恨天下所有的男人!”

“为什么?”

“恨!就是为了恨,不为什么,现在我最后警告你一句,你到底是说不说?”

司马明强傲的摇了摇头,道:“不!”

棺中怪女人伸手便向司马明面门抓去。

司马明一眼就看出是“百变鬼爪”的路数,凛于师命,把扬起的手掌一收,身形电闪弹退五尺,分毫之差,面门几乎不保。

怪女人冷笑一声,手爪又告抓出,仍是抓向面门,这一抓之势,不但快逾电掣,而且奇诡绝伦。

司马明冷汗直冒,一偏身,“嗤!”衣袖被撕裂,肩臂之上,清晰的现出五道血痕,长及半尺。

“司马明,你能避过这第三招,马上送你出湖!”

喝话声中,漫天爪影,罩身抓向了司马明,像是飘飘的瑞雪。

司马明不由亡魂大冒,但觉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肩头一麻,已被对方扣个正着,登时真气一泄,浑身酸软。

棺中怪女人阴森森的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司马明厉声道:“若非师命难违,哼,未见得妳就如此容易得手!”

怪女人闻言之下,似乎一震,道:“什么师命?”

“他老人家不许我和能施‘百变鬼爪’的人动手!”

“真的?”

“你见我还手没有?”

“他……他……哼,虚情假意,小子,现在我要毁你的容貌。”

一只细嫩但苍白的手爪,抓向了司马明的面门……

在这刹那之间,司马明想起仇,想起了恨,欠人的恩情,这一切,都将在一眨眼间消失,他想反抗,但,潜意识中师命仍牢牢控制住他……

他目瞪如铃,望着抓向面门的手爪。

手爪在距面门半寸之间停住了,没有抓住。

司马明额上大粒的汗珠滚滚而落。

“告诉我,他在那里?”

声音是凄厉的,但却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

司马明冷硬的道:“办不到!”

“你愿意毁容废功,生不如死?”

“妖妇,妳下手吧!”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得司马明眼冒金星,口血飞溅,接着是手指重重地落在几处大穴之上。

司马明但觉真气随着指点之势,迅快的散尽,暗道一声完了,全身功力已然被废,这对一个武林人来说,简直比死还要难过百倍,忍不住张口又骂了一声:“妖妇,你……”

“砰!”

司马明身躯飞栽三丈之外,鲜血如泉涌出,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棺中怪女人回顾那黑衣散发女道:“玉霞,把他锁在‘厉鬼追魂阵’中,他一辈子不说,就锁他一辈子!”

那叫玉霞的黑衣散发女应了一声“是!”像抓小鸡似的把司马明提了起来,大步走向屋外松林之中,林中央有一间小黑屋子,一道门,一扇窗。

司马明被掷入黑屋之中,“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做了这怪女人的黑屋之囚。

他功力已失,自然谈不上疗伤,更谈不上脱逃,那黑屋竟然是铁铸的,即使功力未失,也不见得能破屋而出。

他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那原本疏落的松林,此刻看来,竟然不亚原始莽林,暗无天日,魅影憧憧,来回梭巡,间或传来一两声呼啾啾鬼哭之声,有若置身鬼域古墓。

黑屋之中,除了一张木床之外,别无他物。

每天,那叫玉霞的女子,送来一罐水,一碗饭。

司马明苟延残喘的打发着日子,他存着一丝万一之想,但这希望是多么的杳茫。

现实世界中的一切,似也离他远去,变为不可捉摸。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中消逝。

但对一个处此绝地的受难者而言,即使是一个时辰,也似乎长得像一年。

这天天,那黑衣散发女照例送水食来,司马明忍不住问道:“我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三个月!”

“三个月?”

司马明惊呼一声,身形晃了两晃,面上的肌肉急遽的抽搐,他想起了与尚小芸的约会,百日之内,在破庙见面,不见不散,当然尚小芸不会知道他所中的“百日归”剧毒,已被“蛇含草”化解。

百日之期,如果他不履约,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尚小芸定会以死相殉。

一算日期,只剩下了短短三天。

三天,他即使是自由之身,要赶到约会地点,恐怕也很难,何况,身尚在囚室之中,难道就让尚小芸不明不白的为自己牺牲。

“不!”

他脱口狂呼出声。

那叫玉霞的女子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鬼叫些什么,我在此关了三十年,连哼都没有哼过,你只不过关了三个月,那算什么?”

司马明慄声道:“妳在此渡过了三十年岁月?”

“难道是假的!”

“可是我……”

“怎么样?”

“三天之内,如果我不能及时去赴一个约会的话,一个女子会失去生命!”

“为什么?”

“她会认为我已不在人世而.....”

“她是你爱人?”

“不错!”

“可是你出不去,而且功力已失?”

司马明哀声道:“我司马明从未向人乞过怜,现在我求你,转禀令师,让我出去践约,事完我会回来,杀剐任便,决不皱眉。”

那叫玉霞的女子哈哈一阵狂笑道:“你这故事很动人,可是太幼稚了,你以为你师父许老邪会救你?”

司马明急不择言的道:“不,他死了,我师父早已撒手尘寰了!”

一个激颤的声音接口道:“什么,他死了,他……竟然死了?”

司马明循声望去,那棺中怪女人正站在三丈之外,他自觉失言,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转念一想,师父交待自己不许泄露他的行踪,而今他已长眠地下,根本谈不上什么行踪了,他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作如是想,不然不致于被废功拘囚,现在一切似乎都晚了,当下一点头道:“不错,他死了!”

棺中怪女人一甩头,散披的长发一掠向后,露出了她龙钟的面容,她并不丑,但此刻却狰狞如鬼,可以看得出,师父的死讯,给她的刺激太大。

“哈哈哈哈,他死了!哈哈……”

凄厉的笑声,像鬼哭,似狼嗥,令人闻之股慄心悸。

“师父,您……”

黑衣散发女上前扶住这激动如狂的怪老太婆。

久久,笑声才敛,突变为愤怨悲凄之色,厉声道:“司马明,你知道我是谁?”

“这个,不知道!”

“西鬼,听说过没有?”

司马明不由心头巨震,想不到那怪老太婆竟然是与师父齐名的“武林四异”之中的“西鬼”,但“西鬼”与“南邪”之间,又是什么一段恩怨呢?

“请问前辈与先师……”

“西鬼”一扬手道:“这个你不必问,你师父如何死的?”

“毒发而死!”

“什么,毒发而死?”

“不错。”

“西鬼”白发根根倒立,厉声道:“他中了何人的毒?”

“欺师灭祖的师兄骆子瑜!”

“西鬼”身躯摇摇欲倒,眼中暴射骇人煞光,嘶声道:“死于门徒之手?”

司马明已察觉出“西鬼”与师父之间,不似有仇,似乎是一种情感上的纠纷。

“是的,死于他一手调教的门徒之手。”

“把经过说给我听?”

“骆子瑜假师父之名,杀了‘武林十友’之中的三友,其余七友联手寻仇于巫山神女峰,激战的结果,师父被挖去一目,残了一腿,抛落峰下……”

“西鬼”身躯又是一晃,道:“他敌不过‘武林十友’之中的七友联手?”

“不!师兄骆子瑜事先已有毒辣安排,他下了毒,使师父功力锐减。”

“狼子野心,他的目的何在?”

“他盗走了‘九阳真经’和一颗武林至宝‘九转还阳果’,之后,他夺得了第二届武林第一高手的头衔,从此失踪不知下落!”

“事倩发生距现在几年?”

“大约十八年。”

“十八年,十八年,我错怪了他了。”

“西鬼”终于支持不住身形,坐落地面。

司马明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解。

“西鬼”又道:“你为他报仇了没有?”

司马明神色凝重的道:“欺师灭祖的师兄赂子瑜,上天入地,晚辈也得把他找到,绳以家法,以慰先师在天之灵,至于‘武林十友’,除了‘知空和尚’是由晚辈手刃之外,其余的都已先后死亡,只剩下一个‘长恨书生蒲昌’,埋名遁世……”

“西鬼”凌厉的目芒,扫向了她的弟子玉霞。

那叫玉霞的黑衣散发女,缓缓垂下头去。

司马明这才想到“长恨书生”是她的爱人,她为他而被囚了三十年之久。

“西鬼”话锋一转道:“司马明,你说有一个约会?”

“是的!”

“如果你不去赴约的话,对方会死?”

“是的!”

“她爱你如此之深。”

司马明点了点头,又应了一句:“是的!”

“你爱她吗?”

“当然!”

“如果说要你为她牺牲生命?”

司马明不由一愕,不知对方说这话的用意何在?但他毅然的道:“如果有这必要,晚辈会做的。”

“西鬼”老脸一连数变,似乎在强忍激动,阴沉沉的道:“司马明,你知道你已必死,不过,我成全你这点心愿,给你七天的活命,替你恢复功力,让你去赴约,然后,你重回此地,交出你的生命,办得到吗?”

说完,双目炯炯,迫视在司马明的脸上,似要洞悉他的内心。

司马明不由大感踌躇,尚小芸的约会固然重要,但师仇、亲仇,他死之后,由谁来湔雪呢?他能瞑目吗?

“西鬼”冷笑连声道:“司马明,这就是你的爱,你踌躇了,是吗?”

司马明咬紧牙根道:“我想到了师仇和亲仇,如果我……”

“哈哈哈哈,如果你不能赴约,如果你永囚此岛,如果你自己结束了生命,这些,你想到了吗?结果又如何?”

司马明把心一横道:“我答应!”

“七天期满,你必须自动回来?”

“我会的。”

“即使你不会,你一样逃不过我的掌心。”说着一指身边的黑衣散发女道:“她叫沈玉霞,是老身唯一的传人,七日之期,她会驾舟在滴翠峰下等你。”

“滴翠峰?”

“不错,就在这湖的对岸。”转头道:“玉霞,放他出来。”

沈玉霞上前开了门锁,司马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黑屋。

他像是再世为人,三个月,在他不啻是三百年。

“西鬼”举步上前,用手指连点司马明数处大穴之后,道:“你的功力并未被废,只是被我用独特的手法封住,现在,你如常了!”

司马明蓦一提气,果然真气滚滚而生。

“西鬼”转身,缓缓离去。

沈玉霞一挥手道:“跟我来!”

司马明随着沈玉霞转了几转,出了“厉鬼锁魂阵”,但见湖光潋滟,日暧风清,两人上了小船,仍由沈玉霞操舟,半盏茶工夫不到,船泊在一座翠绿如黛的青峰之下。

“到了,这就是滴翠峰,七日之后,我在这里等你!”

司马明怆然一笑道:“再见了!”

闪身上峰,展尽毕生功力,朝山外疾奔,他必须要在三日之内赶到那与尚小芸约会的破庙。

虽然,他这次赴约,和订约之时的心情,差不了多少,但,他唯一的目的乃是不让尚小芸为他而做出什么不幸的事。

他日夜不息的奔驰。

第三天日出时分,他到了距那破庙不及三十里的一个小镇,他一颗虚悬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他趁早市勿匆打了一个尖,继续攒程。

身甫出镇,一条黑影,快逾飙风的横越官道而过,没入不远处的林中。

司马明不期然的刹住身形,他觉得这黑影十分眼熟。

一阵思索之后,他想起来了,这黑影正是从他手中夺去“血剑”的“毒中之毒”。

大清早“毒中之毒”在此现身,事非寻常。

难道“毒中之毒”的巢穴就在这树林之内?

他不由自主的弹身飞扑那座树林。

林中,竟然是一片坟场。

靠近林缘,孤零零的矗立着一座八角凉亭,亭中,两条人影默然而立。

司马明轻捷逾狸猫的闪身到了离亭不远的一株大树之后。

亭中人一老一少,那年少的赫然就是“北毒”之子东门舜,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司马明杀机陡炽,若非是这小毒物对自己施放“百日归”之毒,就不会生出这么多枝节,推本究源,小毒物是罪魁祸首。那老的鹰鼻鹞眼,满面阴鸷之色。

只听东门舜道:“父亲,他会来吗?”

“他已经来了!”

司马明不由骇然而震,这老者竟然是老毒物“北毒东门虞”,但不知他们口中的他是谁?

“北毒东门虞”狂声一笑道:“老夫候驾多时,出来吧!”

一条黑影,从司马明身侧不远疾掠而出,一晃已到了亭边。

这黑影,正是“毒中之毒”。

老毒物竟然碰上了“毒中之毒”,这确实够人寻味。

“北毒”面对“毒中之毒”,阴恻恻的道:“阁下就是‘毒中之毒’?”

“正是,阁下柬邀在下到这坟场中来,有何见教?”

“如你能自去名号,老夫不为已甚!”

“毒中之毒”狂妄的一阵大笑道:“武林人把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阁下这种话未免欺人太甚!”

“北毒”老脸浮起一片阴残之色,冷声道:“你知道老夫何以择定这种场所与你见面?”

“阁下说说看?”

“如果埋葬在这里,死后当不会寂寞。”

“毒中之毒”又是一阵揶揄的大笑道:“彼此!彼此!阁下想得周到,大概阁下生平最怕孤寂,所以才有这种安排,不过,在下倒是无所谓?”

“北毒”登时气得老脸发青,七窍冒烟,面上阴残之气也越来越浓。

“毒中之毒”又道:“在下可没想到过要阁下取消‘北毒’之号这回事……”

“住口!你这‘毒中之毒’四个字,是否暗含盖过老夫的意思?”

“这个随便阁下如何解释,在下不想争辩!”

“好狂妄的小辈……”

“小辈?哈哈哈哈,你东门虞别自视太高!”

“北毒”气得全身簌簌而抖。声音中充满了杀气道:“你自以为能毒过老夫?”

“毒中之毒”阴阴一笑道:“可是阁下也未见得比在下高明!”

“好的,老夫要伸量伸量你!”

“在下奉陪。”

“舜儿,酌酒侍候!”

东门舜立即斟了两杯酒放在亭内石桌之上。

空气在平凡之中透着无比的杀机,因为双方都是弄毒的。

司马明在树后不由看得出了神,亭内双方都是他的仇人,他要看看谁比谁毒。

“北毒”用手一招道:“这是‘入口断肠’,请!”

说着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毒中之毒”跨步入亭,照样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了两杯,用手指在杯上轻轻一弹,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一滴休’,请!”

……………………

“这是‘阎王令’,请!”

……………………

“这是‘无影之毒’,请!”

……………………

“这是‘灭形水’,请!”

……………………

“毒中之毒”最后斟满了两杯后,道:“这是最后一杯,阁下如喝了无事,在下甘拜下风,从此江湖中不再有‘毒中之毒’这一号人物……”

“此毒何名?”

“阁下号称‘北毒’,难道看不出来?”

“北毒”老脸大变,怔然无语。

“毒中之毒”冷冷一笑道:“万年毒母!”

“北毒”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紧靠在亭柱之上,慄声道:“万年毒母?”

“不错,这是毒中之毒,毒外之毒,压盖天下万毒!”

司马明在暗中为之毛骨悚然,这种以毒相拚的玩意,可说是武林空前未有的事,同时也凶险至极,只要一方毒候稍差,立时就得横尸当场。

“毒中之毒”举杯饮下,向“北毒”照了照空杯。

“北毒”犹豫了片刻,终于也喝了下去,额上青筋暴露,身形摇摇欲倒。

“毒中之毒”阴恻恻的道:“阁下一生弄毒,这‘万年毒母’当然毒不死阁下,不过,要使此毒完全排出体外,最少要十年工夫!”

“北毒”恨恨地哼了一声,道:“舜儿,我们走!”

“小毒物,慢走!”

一条人影,电射而至。

东门舜狞声一笑道:“司马明,你还没有死,哦!限期未到,是吗?”

司马明目赤似火的迫视着东门舜道:“小毒物,你那区区‘百日归’之毒,能奈我何,今天你尝尝我的“立时归”!”

“什么,立时归?”

“不错,立时归天!”

话声中,双掌击出推向了东门舜,这一击挟恨而发,已用足了全部“九阳神功”,灼热如焚的劲浪,势如怒海鲸波,暴卷向东门舜。

东门舜举掌急迎……

“轰!”然暴响声中,东门舜被震得倒飞亭外一丈之遥。

司马明如影附形,跟踪而上。

东门舜单掌虚虚一晃,口里喝道:“倒!”

司马明知道对方在施毒,但他自服下了“世外闲人”所赠的整株“蛇含草”和草果之后,本身已具备了一种抗毒之力。

就在东门舜“倒”字出口之际,司马明电闪般一掌击向了东门舜当胸。

东门舜可做梦也想不到司马明竟然不畏剧毒,方自一怔……

“砰!”挟以一声惨哼,东门舜口血狂迸,飞泻三丈之外。

“北毒东门虞”一见爱子被击重伤,登时急怒攻心,闪身近前道:“你是许老邪门下?”

“不错!”

“接老夫一掌试试!”

“北毒”的“玄阴功”,武林一绝,司马明虽练有专克制“玄阴功”的“九阳神功”,但功候悬殊太大。

司马明一掌封去,竟然如泥牛入海,丝丝寒气,透体而入,直攻心脏,身形连退数步,摇摇欲坠。

“北毒”狞笑一声,道:“小邪,老夫超渡你!”

一道如山劲气,再度扫向了司马明。

这一掌,他并未施展“玄阴功”,但以老毒物的功候,司马明那里是他对手,何况司马明已先被阴寒侵体,功力打了折扣。

“砰!”挟以一声惨哼,司马明蹬蹬蹬退到一丈之外,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毒中之毒”半言不发的站在一旁观战。

“北毒”与“南邪”本是生死对头,他有心要毁去老邪的传人。

身形不动,又是一掌凌空劈出,劲道如山,令人咋舌。

“砰!”然巨响声中,司马明惨哼半声,飞栽两丈,落在树林边缘。

“北毒”闪身再进……

蓦在此刻——

一条白色人影,从林中一晃而出,挡在司马明身前。

“北毒”一怔神道:“丫头,闪开!”

来的,赫然是“白发仙娘”的弟子丁婉。

丁婉粉面带煞的道:“老毒物,你的手段太辣了!”

“你是谁?”

“丁婉!”

“何人门下?”

“这个你不必管!”

“老夫不屑与后生晚辈交手,要命的快滚!”

“哼,大言不惭!”

“北毒”生平最恃身份,但他先受挫于“毒中之毒”,爱子又被司马明击成重伤,在怒愤交织之下,大反往日作风,暴喝一声道:“丫头,老夫要妳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明一看来的是丁婉,不由大急道:“丁姑娘,妳退开……”

话声未落,“北毒”已出手击向了丁婉,寒涛匝地,骇人听闻。

丁婉此刻如果闪避的话,掌风必然扫向司马明,司马明业已重伤,势难承此一击,丁婉只好举掌硬封。

但,武林中能接“北毒”以‘玄阴功”全力一击的,可说少之又少。

丁婉掌劲方吐,寒飙已罩身而至,全身起了一阵抽搐,坐地不起。

“北毒东门虞”阴恻恻的哼了一声,举掌又待……

“毒中之毒”突地飘身上前道:“阁下似乎可以适可而止了!”

“北毒”面孔一沉,道:“你要架这梁子?”

“毒中之毒”冷哼了一声道:“以阁下的辈份,出手三招,应该退身了!”

“北毒”东门虞老脸顿成紫酱之色,尴尬难堪,一顿足,转身挟起东门舜,如飞而去。

司马明扬声高叫道:“老毒物,有一天我也要把你打得口吐鲜血!”

“毒中之毒”以言语激走“北毒”,使司马明大感意外。

丁婉花容惨淡,默然闭目调息,以内力逼出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

“毒中之毒”扬手扔出一粒药丸给司马明道:“服下它,可以使你立刻复原!”

司马明惑然望了“毒中之毒”一眼,随即俊面一寒道:“在下不领你这个情!”

“司马明,这位姑娘可是因你而受的伤,阴寒之毒已深入她的内腑,除了你的‘九阳神功’,无法迫出寒毒,时间久了,寒毒侵及‘阳维’,‘阳蹻’两脉所属各穴,神仙难救!”

司马明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顿感左右为难。

他不能眼看着丁婉为他不治。

他又不愿接受“毒中之毒”的好处。

同时,“毒中之毒”这种举动,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

“毒中之毒”又道:“你要眼看着这女娃儿为你死?”

司马明又是一震,道:“阁下有什么企图,最好先加以说明?”

“毒中之毒”冷笑了一声道:“司马明,我要毁你,不费吹灰之力,无论是用手或是用毒,你何必疑心太甚?”

“可是我们之间还有旧帐未了!”

“你是说‘血剑’?”

“不错,还有毒杀尚小娟和李文祥的那一段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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