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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这是个晴天霹雳,连做梦都估不到,一个时辰不到,竟成了人天永隔。

湖面上,已没有来船的影子,看来去远了。

伤心泪尽,他木然呆坐,口里面喃喃念着:“白骨魔崔元,白骨魔……”

周老爹双目圆睁着,像是死不瞑目。

不知过了多久,一船靠岸,奔下一条人影,是周老爹的大儿子周全,“爹!”周全狂叫一声,扑向他爹的尸体,晕了过去。

陈家麟噙着泪,在周全的“天殷穴”上点了一指,周全悠悠醒转,抚尸大恸。

陈家麟等他哭够了,才开口道:“周大哥,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周全哭着狂叫道:“谁是凶手?”

陈家麟把周全扶了坐直,道:“凶手是‘白骨麾崔元’,老爹的夙仇。”

周全狂吼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陈家麟咬着牙道:“报仇是必然的,周大哥,先冷静些,老爹是否说过当年结仇的原因?”

周全哽咽着道:“有的,他老人家因见宵小欺凌良家妇女,仗义拔刀,后来才知道杀的是‘白骨魔’的传人,所以才举家易地避仇……”

陈家麟毅然道:“周大哥,报仇的事有小弟,你留下料理善后,照顾家人……”

周全目眦欲裂地道:“父仇不共戴天,我要亲手刃仇!”

陈家麟拭了拭泪痕,沉重地道:“周大哥,请听小弟一言,周老爹遭了不幸,一家大小得仗你扶持。

“同时小弟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周大哥的艺业,可能荒疏了,恐怕难与‘白骨魔’抗衡……”

周全道:“我知道论功力比你差远了,但为人子的岂能坐视?”

陈家麟道:“周大哥,老爹一向待小弟与自己子侄并无差别,说来等于一家人,玉麟由贤孟梁照顾,我一无牵挂。

“报仇不能凭一时的悲愤,也不能逞血气之勇,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恐非老爹所愿。

“小弟以前出江湖的日子里,曾结识了些人物,事情有个商量处,希望大哥能顺变,静待小弟好音。”

周全悲呼道:“爹,孩儿不肖啊!无力亲手为您报仇……”

陈家麟双膝跪了下去,用手轻轻拔出骷髅皂幡,哀声道:“老爹,安息吧!小侄誓把此幡插在仇人的天灵盖上,不成功不回头。”

周全激动不已地道:“陈兄弟,你执意如此,我没话说了,亡父有灵,会庇佑你。”

陈家麟三拜而起,道:“周大哥,仇家不会去得太远,我就此动身,老爹的遗体,就安葬在这里好了。

“慎防仇家卷土重来,小儿……重托了,告诉他,小弟……去找他娘。”

周全含泪点头。

陈家麟最后瞻仰了周老爹的遗容,坚毅地弹身奔离。

陈家麟怀着悲切的心情,回到湖边船上,检点了衣物,所幸他平日怕住在小屋触景情伤,一直都以船为家。

小屋被焚,银两却没损失,他不敢再回周家见小宝,他怕看见想象中的场面,扬起帆直驶对岸。

他本已绝江湖,两年后的今天,情势又迫他重作凭妇,再走上江湖道。

一路之上,他感慨良多,两年,这一串日子不算短,时易景迁,他想……

渔郎的名号,恐怕已为人深忘了。

那恐怖的神秘门派,不知把武林搅成了什么样子?

江湖第一美人“武林仙姬陶玉芬”想来已罗教有夫。

一片痴心的于艳华也该名花有主!

……

繁星满天,夜色深浓,船靠了岸。

陈家麟仰看星斗,已过了子夜时分,心想:“不如就在船上进些饮食,然后上床就寝。”

上了床,两眼始终合不上,眼前老是晃动着周老爹惨死的形象,和小宝向他在要娘样子。

这几年来的变动委实太大了,令人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红日满舱。

他起身出舱,站到船头,只见傍湖而建的“花月别庄”,便在里许之外,朝阳照耀下,华丽的巨厦,尽人眼底,极是清晰。

突地,他发现庄后湖边,泊着一条构造特殊的船,有轮廓,正是“白骨魔崔元”昨天乘坐的那艘客船,登时恨火大炽,热血沸腾起来。

太巧了,仇家就近在咫尺,如果昨晚连夜登岸,便错过了。

“白骨魔崔元”是在此做客,还是“鄱阳夫人”的同路人?

想到“鄱阳夫人”,他便想到妻子陶玉芳。

陶玉芳与“武林仙姬陶玉芬”是孪生姊妹,而陶玉芬是“鄱阳夫人”的女儿,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种种迹象判断,陶玉芳似乎不会是“花月别庄”的大千金。

陶玉芳以前说过她是个孤女,现在她已玉殒香消,这谜底需要揭开么?

心念之中,他回舱更换了衣服,佩上剑,把平时攒积的金银包了掖在腰间,戴上笠帽,然后摇桨荡向那艘客船。

到了临近,看出这艘形同画舫的客船漆犹新,十分华丽,泊在别庄后门外的小码头上。

码头形同栈桥,直达后门边,后门洞开着,不见人影。

他靠栈桥系舟,然后一跃登上了客船,舱分三格,桌椅卧铺俱全,布置的相当考究,舱里依然不见人影。

踌躇了片刻之后,他下船沿栈桥大步奔向“花月别庄”的后门。

进了门,是一个花木扶疏的院子,一座内行栏杆的高台,面对着湖,是个赏玩湖景的好地方。

陈家麟走在红砖铺砌的花径上,心想该以什么方式出声招呼。

一声娇喝,突地传来:“喂!站住,你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乱闯?”

随着话声,出现了一名娇滴滴的青衣少女。

陈家麟站住了,他这一身打扮,已表明了他的身份。

青衣少女迫近前来,打量了他一番,扳着脸道:“你是湖里打渔的……”

说到一半,发现他腰间的佩剑,话声便顿住了。

陈家麟淡淡地道:“在下有要事求见你们夫人!”

青衣少女皱起眉头道:“求见夫人……这里是后门,你怎么来的?”

陈家麟道:“当然是从水上来的。”

青衣少女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陈家麟若元其事地道:“在下渔郎!”

青衣少女一翻眼道:“我知道你是渔郎,莫不成会把你当成王孙公子……”

远远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杜鹃,你在嚷什么?”

青衣少女大声应道:“禀总管,后门闯进了个打渔的……”

女人的声音道:“把他撵出去不就结了!”

“禀总管,他要求见夫人……”

“废话,打渔的想见夫人。”

“他不是普通打渔的,他带着兵刃!”

“噢!什么来路?”

“他说,他叫渔郎。”

“什么,你再说一遍?”

“渔郎!”

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妇,自花荫中姗姗而现,走到近前,朝陈家麟上下一打量,立即堆下笑脸道:“少侠是姓陈么?”

陈家麟道:“不错,在下陈家麟。”

少妇欠身道:“难得少侠光临,我叫‘织女韦含笑’,本庄总管!”

说完,侧身又道:“少侠请里面待茶!”

青衣少女杜鹃却怔住了。

她想不透一个土里土气的渔家郎,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头,使得一向眼高于顶的别庄总管,对他如此恭敬,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了。

陈家麟抱拳道:“原来是韦总管,请带路!”

“织女”韦含笑又是一笑嫣然,道:“如此有僭了!”

穿门入户,不久,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织女”韦含笑肃客入座,随即有小婢献上香茗。

“织女”韦含笑道:“少侠请宽坐片刻,我去禀知夫人!”

陈家麟脱下笠帽,颔首道:“有劳总管!”

“织女”韦含笑入内去了,陈家麟心中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等会见了“鄱阳夫人”,该如何措辞?

“白骨魔崔元”是否仍在庄中?

如果对方问起陶玉芳,又该如何答覆?……

那小婢站在厅角,好奇地望着陈家麟,可能这等装束的人,为庄中的座上客,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陈家麟啜着茶,有意无意地浏览着厅内的字画古玩。足足一盏热茶的工夫,才见“织女”韦含笑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带笑道:“累少侠久候,夫人来了!”

话声甫落,一个半百宫妆老妇,自内款款而现,看上去一派雍容华贵,丝毫不带江湖气,俨若巨室贵妇。

不用问,陈家麟已知进来的是谁了,忙起身作揖道:“小可陈家麟,冒昧造访,请夫人恕罪。”

“鄱阳夫人”深深望了他一眼,才含笑还礼道:“哪里话,少侠光临,敝庄增辉,请坐!”

说完,移步上首落座。

陈家麟不惯客套,默然坐了回去。

总管“织女”韦含笑站到“都阳夫人”身后,朝那小婢使了个眼色,小婢躬身退出厅外。

“鄱阳夫人”开口道:“少侠光临,有何指教?”

陈家麟略作沉吟,开门见山地道:“不敢,小可有件事要向夫人请教!”

“鄱阳夫人”道:“请讲?”

陈家麟面色一肃,道:“请问夫人,‘白骨魔崔元’可是在贵庄?”

“鄱阳夫人”惊讶地道:“少侠要找‘白骨魔崔元’?”

陈家麟尽量装得平静地:“是的,请夫人指示!”

“鄱阳夫人”眉头微微一蹙,道:“少侠找他何事?”

陈家麟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淡淡地道:“有件小事,要向他当面请教!”

“鄱阳夫人”道:“少侠怎知他到了敝庄?”

陈家麟一所话音,知道八九不离十了,故意笑了笑道:“小可发现他乘坐的船,泊在贵庄后面水门。”

“鄱阳夫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那艘船是敝庄最近购置,游湖用的,是不错,昨天曾借与崔大侠游湖。”

陈家麟暗地一咬牙,道:“小可能请他出见么?”

“鄱阳夫人”道:“真不巧,他昨晚离开了!”

陈家麟可就沉不住气了,面色一变,道:“请问他去了哪里?”

“鄱阳夫人”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陈家麟霍地站起身来,大声道:“他真的不在庄中?”

他这态度,使“鄱阳夫人”与“织女”韦含笑为之愕然。

“织女”韦含笑接口道:“当然是真的,难道夫人会骗少侠……”

陈家麟激动地道:“他既与贵庄有来往,不会不知道他的去向?”

“织女”韦含笑道:“真的不知道,这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陈家麟的脸色全变了,钢牙一挫道:“既然如此,打扰了,小可告辞!”

“鄱阳夫人”一抬手道:“且慢,老身也有件事要问少侠!”

陈家麟心中一动,他已意识到对方要问的是什么了,心想:“对方不提,自己倒忘了这件事,也好,乘机揭开谜底,省得老是耿耿在心。”

当下镇静了一下情绪道:“夫人请问!”

“鄱阳夫人”正色道:“听小女玉芬说,两年前少侠曾追求过她,有这事么?”

陈家麟面上一热,讪讪地道:“夫人,那……是一场误会!”

“鄱阳夫人”道:“据小女玉芬说,少侠真正要找的,是她姐姐玉芳?”

陈家麟内心一阵刺痛,反问道:“陶玉芳是夫人的什么人?”

“鄱阳夫人”的脸色突地变得十分难看,栗声道:“她是老身亲生的长女,与玉芬是一胎同胞。”

陈家麟如中雷击似的全身一震,脑内顿时“嗡嗡”作响,想不到妻子陶玉芳竟然真的是“鄱阳夫人”的女儿。

“鄱阳夫人”接着又道:“她与少侠之间,到底是何仇何怨?”

陈家麟身躯晃了两晃,“砰!”然坐回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鄱阳夫人”似乎内心也相当激动,颤抖着声音道:“两年来,老身始终找不到她的下落,莫非……她已丧生少侠剑下。”

说到这里,眸中闪出了厉芒,直照在陈家麟面上,象要看穿他的内心。

陈家麟内心起了阵阵的痉挛,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玉芳辞世已经两年了!”

“鄱阳夫人”陡地离座而起,厉声道:“是你杀了她?”

陈家麟闭了闭眼,痛苦至极地道:“不……她……是投湖自尽的!”

“织女”韦含笑的双眼也睁大了,隐隐可见煞光。

“鄱阳夫人”咬牙道:“投湖自尽……为什么?”

陈家麟的眼圈红了,他知道非说明真相不可。

于是他哽咽着道:“三年多前,她……投湖自尽,我碰巧发现救了她,她说,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我们……结成了夫妇,而且……生了个孩子,孩子周岁后,她……突然离家出走。

“当时,我恨极了,是想杀她,我倒处找她,结果……把玉芬误认做她……”

“鄱阳夫人”眼角冒出了泪珠,颓然坐回椅上,失声道:“后来呢?”

陈家麟沉痛地接下去道:“后来……我查出了真相,她……患了不治之症,所以才出此下策……”

“鄱阳夫人”的泪水直挂下来,面色骤呈苍白,痛苦地道:“她……患了绝症?啊!苦命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陈家麟努力克制着自己,但却止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又道:“两年前,她忽然回来了,陪伴我们的孩子过了三天,我赶回来不及见她的面,她……留书投了湖,连……尸体都没捞到。”

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鄱阳夫人”整个地瘫痪在椅上泪水泉涌。

“织女”韦含笑也频频以袖拭泪。

厅里的空气,充满了悲凄,堂皇的布设,也黯然失了色。

好半晌,“鄱阳夫人”才又颤抖着开口道:“孩子呢?”

陈家麟凄切地道:“寄养在朋友家里,我们给他取名叫玉麟,三岁多了……”

“鄱阳夫人”含着泪道:“玉芳的骨肉,我……是他的外婆。”

这句话,等于提醒陈家麟,她是他的岳母,玉芳虽然死了,但礼不可失。

陈家麟赶紧离座,行下大礼道:“不肖叩见岳母大人!”

“鄱阳夫人”仰手拉他起来,道:“贤婿不必多礼,唉!玉芳命苦,连带你也受苦,坐下慢慢谈!”

陈家麟告了座,现在,气氛便显然地改观了。

“鄱阳夫人”似想起什么般的道:“贤婿能一述身世么?”

陈家麟苦苦一笑道:“小婿是个孤儿,由师父带大的,根本不知进身世。”.

“鄱阳夫人”皱了皱眉,道:“令师的尊讳是什么?”

陈家麟心念一转,歉然道:“家师早已仙逝,遗命不许提他老人家的名讳。”

“鄱阳夫人”道:“既是如此,也就罢了,贤婿带着孩子住到别庄里来怎样?”

陈家麟欠身道:“谢岳母大人的关怀,目前小婿有事要办,这事等以后再说吧!”

顿了一顿,又道:“小婿想请问玉芳当年是住在别庄么?”

“鄱阳夫人”面色一变,显出很为难的样子,象是有什么隐衷。

好一会,才期期地道:“她……不住在此地,我们母女……意见有些不大合……”

陈家麟察微细著,不便再追问下去,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道:“两年前,小婿在寻找她时,在南昌城外得到线索。

“追去时,她避不见面,却见到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人,老人没表明身份,岳母大人知道他是谁么?”

“鄱阳夫人”,面色一变再变,最后摇头道:“玉芳生前十分任性,母女很少见面交谈,也许……那老人是收留她的人。”

这又是句含糊其词,言不曲衷的话。

陈家麟今内顿生反感,“唔”了一声之后,不再往下追问,改变了话题,道:“玉芬姨妹现在哪里?”

“外出未归。”

“她回来时,请岳母大人代致歉意……”

“从前的误会,她并不怪你。”

“如果没别的指示,小婿想告辞了。”

“鄱阳夫人”作色道:“这是什么话,人死人情消么?玉芳死了,你总还是陶家的姑爷,那有这么匆匆来去的道理。

“家麟,你既然无父无母,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嗨!玉芳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患了绝症呢?

“不然……我会不计任何代价,求医诊治,母女一场,我……深愧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这几句话,倒是说得很诚恳,陈家麟唯唯以应,当然,他无意在此逗留。

“花月别庄”,顾名思义,决不是什么好地方,陶玉芳与母亲反目,可能便是这个原因。

心念数转之后,道:“小婿仍希望见示‘白骨魔崔元’的行踪?”

“鄱阳夫人”沉吟着道:“贤婿,如果你是寻仇报复的话,最好打消了这念头。”

陈家麟剑眉一扬,道:“为什么?”

“鄱阳夫人”语音沉重地道:“你是否记得两年前你行走江湖之时,有人曾下令不并手下人等与你为敌,而且还暗中令人维护你?”

陈家器心中一动,道:“记得的,怎么样?”

“鄱阳夫人”道:“白骨魔崔元便是那位发令者的手下!”

陈家麟不由大感激动,这谜底梗在心头已经很久了,就是找不出端倪,当下脱口问道:“那位发令者是何许人物?”

“鄱阳夫人”歉意地一笑道:“贤婿,这老身不能告诉你,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陈家麟不由感到有些牙痒痒地,听口气,很可能“花月别庄”也是受那神秘门派主人所节制。

不管“白骨魔”是什么来路,非杀他替周老爹报仇不可,但这可不能透露,以免打草惊蛇,遭受意外的阻力。

当下故作淡漠地道:“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说就算了。”

“鄱阳夫人”点头道:“这样才好!”

说着,回顾“织女”韦含笑道:“韦总管,命人内厅设宴,为姑爷接风,同时打扫内书房,给姑爷下榻!”

“织女”韦含笑恭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陈家麟知道无法推辞,索性不开口。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考究的书房,窗明几净,分为明暗两间,字画古玩册籍,琳琅满目。

在别庄之中,有资格被接待到这书房的,为数并不多。

但陈家麟虽被当贵宾招待,却有如坐针毡的感觉,拘束,不自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看不惯庄内气氛,也不耻这等作风。

一住三天,他已约略看出个梗概,“花月别庄”说起来是个江湖门派,实际上等于是武林中的风月场所,莺莺燕燕,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脂粉味。

他想,“武林仙姬陶玉芬”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但生长在这种环境中,能出污泥而不染么?

妻子陶玉芳舍弃这里的奢侈享受,宁愿在外奔波,最后终至于投湖,这一份洁身自爱的情操,实在值得敬佩。

目光在书房前面的花树间,投下了一片细碎的影子,浓郁的花香阵阵散发。

陈家麟凭窗独坐,他已下了决心,明天一早说什么也要离开了,这不是他流连的地方,勉强住了三天,只是看在亡妻的份上。

小婢进来添上了一炉好香,又换了一盏新茗,房里房外,不同的香味混成了一片,浓得有些刺鼻。

陈家麟皱着眉道:“月桃,我是个渔家郎,不合这情调……”

小婢月桃年纪不大,但已会卖弄风情,脆生生地一笑道:“姑老爷,江湖中象您这种渔家郎恐怕没有几个?”

陈家麟淡淡一笑,没有接腔。

月桃水汪汪的眼珠一转,笑着又道:“大小姐我没见过,但听说与二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可惜……”

说到这里便顿住了,以下的话说出来会大煞风景。

陈家麟顺口问道:“你们二小姐名花有主了么?”

月桃神秘地一笑,道:“姑爷莫非有意……”

陈家麟面上一热,正色道:“别胡猜,我是随便问问!”

月桃斜瞟了陈家麟一眼,小嘴一抿,道:“嗨!说起来真是……二小姐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可就是眼光太高,任谁也看不上,白白让青春虚度,我真担心……”

陈家麟忍俊不置地道:“你担心什么?”

月桃装得一本正羟地道:“再好的花,一过了春天,便减色了。”

陈家麟莞尔道:“月桃,这用不着你来担心,你担心自己吧!”

月桃微一摇头道:“我不担心自己,一个做下人的,一切操之主人之手,将来还不是随便跟一个人了事。也许做个陪嫁的丫头,一辈子服侍人到底。”

说完,幽幽一叹。

陈家麟正色道:“你总不是卖身在这里,这里又不是侯门巨户,去留还不是你自己做主。”

月桃吁了口气道:“说来是如此,但没这么简单,与卖身也差不了多少。”

说完,象猛省什么似的道:“哟!我只顾说话,该是午饭的时间了,我先去看看再来请!”

柳腰一转,穿花蝴蝶似的出门去了。

月桃刚刚离去,一条人影,悄然掩入书房,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姿色不俗,少女朝外面张望了一下,才福了一福道:“姑爷,我叫银杏……”

陈家麟见对方慌慌张张的样子,似怕被人看到似的,不由困惑地道:“什么事?”

银杏粉腮现出一片惨淡之色,声音微颤地道:“姑爷,听说在两年前,有个叫丁香的女子,从别庄逃了出去,被人追杀,是姑爷救了她?”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是的,有这回事!”

银杏又朝书房外扫了一眼,抑低了声音道:“我与丁香姐情同手足,所以才甘冒违犯庄规之险,向姑爷说一件事……”

陈家麟道:“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丁香的丈夫是我的盟兄。”

银杏激动地道:“那太好了,有个满手血腥的人,来本庄求亲,他看上了本庄一位叫迎春的姐妹。

“他带来了一份很别致的聘礼.姑爷无妨去看看……”

陈家麟困惑地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银杏咬了咬牙道:“有很大的关系,姑爷一定要看看那份聘礼。

“聘礼摆在前面大厅外的走廊上,人在第二进的东厢房,由花迎春陪着喝酒,我……得走了!”

说完,匆匆出门而去。

陈家麟紧皱着眉头,想不透是怎么回事,但银杏曾提到丁香,很可能与盟兄林二楞夫妻有关系。

略一踌躇之后,立即出房,快步走向前院的大厅。

刚刚穿出中门,只见两名婢女,各提着一个包着红布的方形之物,正要离开,不用问,这东西定是银杏所说的聘礼了。

当下疾行数步,拦在头里,沉声道:“你俩拿的是什么东西?”

两婢女齐齐一躬身,其中一个道:“婢子俩奉总管之命,把这两匣礼物送到后面!”

陈家麟“嗯!”了一声,道:“打开来我看看!”

两婢女脸色同时一变,另一个勉强笑着道:“姑老爷,这……婢子不敢擅专……”

陈家麟道:“我说打开!”

这象是在发命令,语气十分肯定,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两婢女脸上现出十分为难之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陈家麟再次道:“打开!”

两婢女被迫无奈,只好把东西放落地上,动手解开红布,里面是尺许见方的木匣,启开木匣,又是一重油布包裹,包的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两婢女在启开了木匣之后,便住了手。

陈家麟心里激奇不已,这算什么聘礼?

如果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不会如此包装法,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作聘礼的?

银杏要自己一定打开看看,必然有道理。

心念一转之后,道:“动手打开!”

婢女之一道:“姑老爷,要不……请总管来,当面打开好么?”

陈家麟执拗地道:“不必,现在就打开!”

两婢无奈,只好又弯下腰去,把油布揭开,惊叫声中,两婢连连后退,面如土色。

匣内,赫然是一男一女两颗人头,面孔朝上,栩栩如生。

陈家麟心头陡然一震,定睛仔细一辨认,登时目眦欲裂,五内皆炸,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栽了下去。

两名婢女,倒是吓怔了。

这两颗人头,竟然是林二楞与丁香两夫妇。

两夫妻的人头,为什么被当作聘礼?

这是谁的杰作!

陈家麟的双眸,射出了可怕的杀光,两行泪,夺眶而出,他第一次兴起了无可遏止的流血的冲动,望着两颗人头,心里有一种发狂的感觉。

丁香因为看不惯别庄的邪恶无耻,才逃出去下嫁林二楞,就所知,她曾两度被追杀。

现在她夫妇的人头,被当作求婚的聘礼,“鄱阳夫人”定然

知情,也许,她为了整肃庄规,故意向求婚者开出这条件……

他强忍悲痛,把人头重新包扎好,一手一匣,提着直奔书房。

到了书房中,他把人头双双供在桌上,然后下拜祝告道:“大哥,大嫂,想不到两位遭此惨遇,请看着,小弟替两位报仇!”

祝毕起身,佩上剑,戴上笠帽,仍提着人头,奔向第二进的东厢房。

厢房里,摆了一桌酒筵,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与一个风骚动人的二十余岁女子,相拥而坐。

那中年人就那女子的手上喝了一口酒,色迷迷地道:“好妹子,如今你是我的人了!”

那女的嗲声嗲气地道:“我的好哥哥,你将来不会遗弃我吧?”

那中年人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道:“怎么会呢?好妹子,我爱你都来不及……”

口里说,手伸向她的酥胸。

女的“格格!”荡笑道:“不要,被人看见不雅,反正……”

一条人影,出现门边。

女的面色一变,赶紧抽身离座,惊震地唤了一声:“姑爷!”

那中年人阴沉的目光一转,道:“他是谁?”

女的道:“我们别庄的姑爷……”

中年人站起身来,惊诧地道:“姑爷,你们小姐选上了……”

话未说完,一眼瞥见了那两个红布包的木匣,不由窒住了。

女的已惊觉,栗声道:“姑爷,怎么回事?”

陈家麟冰冷地道:“你叫花迎春?”

女的目光直盯着陈家麟手提的木匣上,口里应道:“是的,姑爷此来!……”

陈家麟轻轻把木匣放在走廊的回栏椅上,然后目注那中年人道:“朋友是什么来路?”

中年人尚未开口,女的已代答道:“姑爷,他是‘血手少东潘文’!”

“血手少东”单听这外号,便可以想见其为人了。

一阵急聚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陈家麟侧目一看,来的是“鄱阳夫人”,那身后随着总管“织女”韦含笑还有个紫衣妇人。

陈家麟认出她便是两年前追杀林二楞夫妻的别庄执法人洪三娘。

三人到了陈家麟身侧,“鄱阳夫人”皱着眉头道:“姑爷,你这是做什么?”

陈家麟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人!”

三人脸色为之一变,“鄱阳夫人”栗声道:“杀人,为什么?”

陈家麟不再回答她的话,带煞的目芒,直照在“血手少东”面上,恨毒地道:“姓潘的,你给我滚出来!”

花迎春手足无措,粉腮一片震惊之色。

“血手少东”缓缓移步门边,冷冷地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翻阳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望着陈家麟道:“姑爷,有话随我到里面谈……”

陈家麟一个倒弹,到了院中,狂声道:“姓潘的,要你滚出来?”

“血手少东”步出廊沿,阴阴地道:“咱们素昧生平,朋友如何称呼?”

“渔郎陈家麟!”

“噢!闻名不如见面,你就是‘渔郎’,幸会了,有什么指教?”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嘿嘿嘿,总该有个原因的吧?”

“我问你,这份聘礼是你带来的?”

“不错!”

“人头何来?”

“哈哈,这话问得稀奇,人头当然是从人身上割下来的。”

陈家麟用力一挫牙道:“割得好,死者与你何仇何怨?”

“血手少东”口角一撇,道:“这是夫人指定的聘礼,夫人现在此地,你自己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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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个不平凡的人。七种不可思议的武器。七段完全独立的故事。长生剑第一章 风云客栈第二章 天上白玉京第三章 杀人金环第四章 长夜未尽第五章 僵尸第六章 好亮的刀第七章 卫天鹰的阴影第八章 第一种武器孔雀翎第一章 五刺客第二章 浪子泪第三章 双双第四章 命运第五章 故人情重第六章 不是结局碧玉刀第一章 江湖少年春衫薄第二章 顾道人第三章 血酒第四章 月夜钓青龙第五章 天公作美第六章 诚实多情环第一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第二章 暴雨荒冢第三章 杀人的人第四章 盘问第五章 密谋第六章 密室秘谈第七章 暗杀第八章 厮杀第九章 仇恨离别钩代序 — 不唱悲歌楔子第一部 离别不爱名马非英雄一身是胆暴风雨的前夕鲜红的指甲九百石大米黯然销魂处第二部 钩黎明前后天意如刀侯门深似海霸王枪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第二章 拳头对拳头第三章 饿虎岗第四章 王大小姐第五章 奇变第六章 六封信的秘密第七章 这一条路第八章 天才凶手第九章 百里长青第十章 解不开的结第十一章 魔索第十二章 大宝塔第十三章 断塔断魂第十四章 魂飞天外拳头第一章 愤怒的小马第二章 三个皮匠第三章 初遇狼人第四章 战狼第五章 夜战第六章 恶战第七章 疑云第八章 迷失第九章 太阳湖第十章 狼山之王第十一章 别无去路第十二章 杀人者死第十三章 轿中人的秘密第十四章 尾声
  • 冷血红灯

    冷血红灯

    “伏波舟”原本就是条华丽巨船,这一经过喜气洋洋,除旧布新的“年饰”装扮,显得更漂亮了!但风雅之中,有点凄凉……凄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度岁本属亲友团聚尽欢之事,主舱内却为数不多,只有三人。其二是关于“团聚”二字,仅可勉强牵缠,其中到有了双重离别……勉强牵得上团聚,使“伏波舟”中略带点欢乐气氛的,是尹宇清与白苧这一对青梅竹马情侣,经过相当磨折,如今才意外重逢,缘续旧盟的恋人。所谓“双重离别”,则是林如雪与白苧主婢之间的恩义之别,暨高小红与金不换侠侣之间的情恋之别。咦,怎么不提主人?这“伏波舟”的主人“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呢?不在!在这个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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